我聽見自己心臟緩慢而沉重地跳動,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尖銳的疼痛。
林嵐端著水杯回來,輕輕推開門,又輕輕關上。
咔噠。
一聲輕響。
是門從裡面反鎖的聲音。
我站在黑暗的走廊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她把我鎖在了外面。
在她和她外甥的世界外面。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
極致的憤怒過後,我居然笑了。
笑得無聲,笑得悲涼。
陳默啊陳默,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我沒有去敲門,沒有去質問。
那只會換來她更多的指責和眼淚,只會讓我顯得更加可悲。
我轉身,回到那間陰冷潮濕的次臥。
黑暗中,我打開了我的筆記本電腦。
螢幕的光,照亮了我毫無表情的臉。
我打開公司內網,點開那個我猶豫了很久的海外項目外派申請頁面。
上面寫著:非洲,為期兩年,薪資翻倍。
我深吸一口氣,移動滑鼠,在「提交」按鈕上,用力地按了下去。
再見了,林嵐。
再見了,我這令人作嘔的婚姻。
從今往後,你和你那寶貝外甥,就鎖死吧。
我給你們騰地方。
第二天早上,我被客廳的吵鬧聲驚醒。
是林嵐在廚房做早餐的動靜,鍋碗瓢盆叮噹作響,伴隨著她大聲的抱怨。
「哎呀,這個雞蛋怎麼煎糊了!」
「浩浩,牛奶在冰箱裡,自己拿一下!」
我睜開眼,看著次臥陌生的天花板,後背因為潮濕的被褥一陣陣發冷。
昨晚的一切,不是夢。
我坐起身,穿好衣服。
走出次臥,林嵐正端著一盤賣相極差的煎蛋從廚房出來,看到我,愣了一下。
「醒了?早餐在桌上,自己吃吧。」她的語氣很不耐煩,好像我打擾了她伺候「太子」的雅興。
張浩已經坐在餐桌旁,一邊玩手機一邊喝牛奶,看都沒看我一眼。
餐桌上擺著精緻的三明治、牛奶、水果沙拉,那是給張浩準備的。
而留給我的,只有一碗冷掉的白粥,和一碟鹹菜。
我沒有動。
我轉身回到次臥,打開電腦,將那份昨晚連夜列印出來的外派offer拿在手裡。
鮮紅的公章,刺眼奪目。
我走到餐桌前,林嵐正殷勤地把三明治推到張浩面前。
「浩浩快吃,吃完舅媽送你去學校報到。」
我將那張A4紙,輕輕地,拍在了餐桌上。
不大不小的一聲,卻讓林嵐的動作停住了。
她疑惑地抬起頭,看到了那張紙。
「這是什麼?」
「我的新offer。」我看著她,露出了一個堪稱溫和的微笑,「恭喜你,林嵐。從今天起,你就是全職奶媽了。」
林嵐拿起那張紙,視線落在「海外外派」、「為期兩年」的字眼上,瞳孔猛地收縮。
她愣住了,足足有十幾秒,才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你……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身體前傾,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我被公司外派到非洲兩年,今天下午的飛機,即日生效。這個家,以後就靠你了。」
「你瘋了!」
一聲尖叫,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林嵐猛地站起來,椅子被帶倒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死死地瞪著我,眼睛裡滿是驚恐和憤怒。
「陳默你是不是瘋了!外派?兩年?你想一走了之?那我和浩浩怎麼辦?!」
聽聽。
「我和浩浩」。
她下意識地,已經把我排除在外,把自己和她外甥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
我平靜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沒瘋,我很清醒。林嵐,我已經從原公司辭職了,這是新公司給的offer,薪資翻倍。不去,就等於失業。你說,我能不去嗎?」
這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辭職,是為了斷絕她通過我原公司找到我的可能。
新offer,是我托一個獵頭朋友偽造的,足以以假亂真。
林嵐慌了。
她臉上的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繞過餐桌,走到我身邊,試圖抓住我的手臂,被我不動聲色地避開。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老公,我錯了……我不該讓你去睡次臥的,我……我只是想讓浩浩好好學習……你別走好不好?我們不讓他住了,我馬上讓他走!」
她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開始服軟,開始求饒。
太晚了。
覆水難收。
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銀行APP,將那個刺眼的餘額截圖展示在她面前。
—— 0.01元。
「家裡的積蓄,連同我的工資卡,總共八十萬,我都取出來了。」
我微笑著,欣賞著她臉上血色一寸寸褪盡的樣子。
「這些錢,一部分用作我在海外的安置費,一部分預繳了那邊公寓兩年的房租。發票我放在書房抽屜里了,你可以自己去看。」
「你……」
林嵐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最終支撐不住,癱坐在了地上。
那張美麗的臉上,此刻只剩下絕望和空白。
「那你把錢給我留點……我……我怎麼生活?」她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喃喃地問。
「你可以上班啊。」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不是一直說你姐姐可憐,說你有多心疼她嗎?現在,輪到你親身體會一下她的『不容易』了。靠自己養家,養孩子,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的話,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割著她的神經。
一直沉默著看戲的張浩,終於忍不住了。
他把手裡的牛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不耐煩地吼道:「舅媽!你們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當他看到癱坐在地上的林嵐,和一臉冷漠的我時,也愣住了。
我沒有再理會他們。
我轉身走進次臥,拎出那個我昨晚就已打包好的行李箱。
走到門口,我停下腳步,回頭,給了林嵐最後一擊。
「哦,忘了告訴你。每個月一萬二的房貸卡,我沒動。裡面的錢應該還夠這個月的,下個月開始,記得按時還。」
「祝你好運,全職保姆。」
在林嵐崩潰的哭喊聲和張浩錯愕的目光中,我關上了門。
門外,陽光燦爛。
我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
這場令人窒息的婚姻,終於被我親手埋葬。
林嵐,遊戲開始了。
希望你,玩得愉快。
我沒有去非洲。
我只是從城市的東邊,搬到了西邊。
在離我新公司不遠的一個高檔小區,我租了一套精裝修的一居室。
陽光充足,視野開闊,樓下就是健身房和游泳池。
我換了新的手機號,辦了新的銀行卡。
至於林嵐,我拉黑了她的微信、電話,以及所有能聯繫到我的方式。
只留下了一個我新註冊的工作郵箱,並且設置了自動回覆:
「你好,我已在海外,有時差。工作事宜請留言,非工作事宜,恕不回復。」
做完這一切,我躺在新家柔軟的大床上,睡了三年來最安穩的一覺。
沒有爭吵,沒有道德綁架,沒有一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
空氣里,都是自由的味道。
可想而知,我的消失,給林嵐帶去了怎樣的風暴。
最初的幾天,我的舊手機被打爆了。
無數個來自林嵐的電話、微信語音,轟炸著那張已經被我廢棄的SIM卡。
發現聯繫不上我之後,她開始恐慌。
第一個月的房貸還款日,如期而至。
銀行的催款簡訊和電話,成了懸在她頭上的第一把利劍。
她沒有錢。
她那點微薄的工資,在過去,只夠她買買化妝品,和小姐妹們喝喝下午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