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婆非要把她上高三的外甥接來住。
「老公,我姐身體不好,就讓孩子來住一年,我保證不麻煩你!」
她拍著胸脯保證,轉頭就把我鎖在次臥,說我打呼影響孩子學習。
外甥入學第二天,我拿著新公司的 offer 遞給她。
「恭喜你,從今天起你就是全職奶媽了。」
她愣住:「你什麼意思?」
我笑了:「哦,忘了告訴你,公司外派為期兩年,即日生效。這個家,以後就靠你了。」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敲在玻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屋內的空氣比這雨天還要壓抑。
林嵐的電話粥已經煲了快一個小時。
起初是壓低聲音的安慰,後來是帶著哭腔的保證,現在,只剩下無力的啜泣。
「姐,你別哭,身體要緊……浩浩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
我坐在沙發上,一頁一頁地翻著手裡的項目方案,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終於,電話掛了。
屋子裡靜得可怕,只剩下牆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像在為我這段婚姻倒計時。
林嵐紅著眼眶走到我面前,聲音沙啞,帶著不容拒絕的懇求。
「老公,我姐夫常年在外跑車,我姐身體又不好,高血壓心臟病一大堆,實在沒精力照顧浩浩了。浩浩馬上高三,正是關鍵時候,我想……想把他接來我們家住一年,方便我照顧他備考。」
我放下手裡的文件,抬眼看她。
她憔ें著一張蒼白的臉,眼裡的紅血絲像蛛網一樣蔓延開。
這副樣子,若是放在幾年前,我一定會心疼。
但現在,我只覺得一陣透骨的疲憊。
「不行。」我乾脆地拒絕。
「我們家就這麼大,兩室一廳,他來了住哪兒?我們自己還要不要生活?」
我的聲音很平靜,但態度堅決。
林嵐的臉色瞬間變了,那點懇求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憤怒。
「陳默,你怎麼能這麼冷血?那是我親外甥!我親姐姐都快急出病了,你作為丈夫,就不能替我分擔一點嗎?」
「分擔?」我氣笑了,「林嵐,結婚五年,我替你分擔的還少嗎?你弟弟買房,首付不夠,我拿出了婚前存款。你媽生病,你說醫保報銷不了,我二話不說轉了五萬。你那個遊手好閒的弟弟三天兩頭找藉口要錢,哪次不是我填的窟窿?這個家是我一個人的嗎?」
這些話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裡,也扎在她臉上。
林「嵐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隨即變得更加理直氣壯。
「那是我娘家人,我幫他們有錯嗎?陳默,我當初真是瞎了眼嫁給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娘家人都是累贅?你就是嫌棄他們!」
她開始歇斯底里,把「道德綁架」的帽子死死扣在我頭上。
我看著她,心裡那點僅存的溫情,正在一點點冷卻。
我們爭吵,拉扯,最後,在一片狼藉的沉默中,我妥協了。
看著她哭得抽搐的肩膀,我嘆了口氣,說出了讓我後悔終生的話。
「可以,讓他來住。但前提是,不能影響我的正常作息,不能影響我們的生活。」
林嵐立刻收了眼淚,臉上綻放出劫後餘生的笑容,她撲過來抱住我,連聲保證:「老公你放心!我保證!浩浩很乖的,絕對不會打擾到你!」
那時候的我,天真地以為,我的妥協,能換來片刻的安寧。
我錯了。
那不是妥協,那是引狼入室。
外甥張浩來的那天,是個周末。
他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像巡視領地一樣打量著我們這個小小的家,眉頭緊鎖,嘴角下撇,臉上寫滿了嫌棄。
對我這個舅舅,他連一聲禮貌性的招呼都懶得打,眼神里全是審視和不屑。
林嵐卻像迎接貴客一樣,忙前忙後。
「浩浩,累了吧?快坐快坐!看看,這是舅媽給你準備的房間,所有的東西都是新的!」
她指著我們的主臥,一臉討好。
張浩把行李箱往客廳中央一扔,發出巨大的聲響,徑直走進主臥,在我的床上坐了下來,還穿著他那雙沾滿泥水的球鞋。
我太陽穴突突地跳。
林嵐沒看見,或者說,她看見了也假裝沒看見。
她還在興高采烈地介紹:「你看,這書桌大不大?採光好不好?舅媽特意給你換了護眼檯燈,還有這椅子,人體工學的,坐多久都不會累!」
那張書桌,是我通宵加班畫圖的地方。那把椅子,是我腰肌勞損,狠心花了半個月工資買的。
現在,都成了別人的。
晚飯,林嵐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張浩愛吃的紅燒肉、糖醋裡脊、可樂雞翅。
而我,一個需要嚴格控制飲食的IT項目經理,只能對著一盤水煮西蘭花。
飯桌上,林嵐不斷地給張浩夾菜,噓寒問暖。
「浩浩,多吃點,看你都瘦了。」
「在學校是不是吃不好?以後舅媽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張浩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含混不清地抱怨:「學校食堂的飯,狗都不吃。」
林嵐聽了,臉上滿是心疼,轉頭對我說:「老公,你看孩子多可憐。」
我低頭扒拉著碗里那幾根寡淡的西蘭花,一句話都不想說。
飯後,我準備回主臥拿我的筆記本電腦繼續工作。
林嵐卻攔住了我。
她當著張浩的面,有些為難地開口:「老公,那個……浩浩高三了,學習壓力大,需要絕對安靜的環境。你……你睡覺不是會打呼嗎?要不這段時間,你先去次臥睡?」
我愣在原地,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看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沒有。
她一臉的「為了孩子好,你就犧牲一下吧」的聖母表情。
而旁邊那個叫張浩的外甥,則抱著手臂,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看著我,眼神裡帶著挑釁。
我的血,一瞬間衝上了頭頂。
「你說什麼?」我的聲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我就是跟你商量一下……」林嵐被我的眼神嚇到,聲音小了下去,「浩浩神經衰弱,一點聲音就睡不著,會影響他第二天上課的……」
「所以,我就活該被趕出自己的臥室?」
我的目光越過她,射向那個始終一言不發的張浩。
他與我對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勝利者的微笑。
那一刻,我心裡的什麼東西,徹底碎了。
失望,憤怒,屈辱……無數情緒在我胸腔里翻滾,最後,都歸於一片死寂的冰冷。
我沒有再跟她爭吵。
因為我知道,在她的世界裡,她娘家人的事,永遠排在第一位。我這個丈夫,不過是個提供住所和金錢的工具人。
我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向次臥。
推開門,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
這個房間常年不住人,堆滿了雜物。
床上那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床單被褥,摸上去又冷又潮,散發著一股塵土的味道。
我的枕頭,那個我用了好幾年的記憶棉枕頭,被隨意地扔在積滿灰塵的地上。
深夜,我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地走出次臥,想去衛生間。
主臥的門虛掩著,裡面透出溫暖的燈光。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門縫裡,傳來林嵐壓得極低、極溫柔的聲音。
「浩浩,睡不著嗎?是不是認床?要不要舅媽給你熱杯牛奶?」
「不用,有點渴。」是張浩懶洋洋的聲音。
「等著,舅媽去給你倒。」
腳步聲傳來,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躲進陰影里。
林an從房間裡出來,腳步輕快地走向廚房。
我站在主臥門口,往裡看了一眼。
我的床,我的枕頭,我的家,現在都屬於另一個男人。
而我,像一個可笑的、不被需要的闖入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