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出被她抱住的腿,往後退了一步,與她保持距離。
然後,我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沒有錄像,而是點開了錄音播放。
「喂不熟的白眼狼!」
「你就是圖我的錢!」
「一個女娃子,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奶奶自己尖酸刻薄的聲音,和大伯囂張跋扈的辱罵,清晰地從手機里傳了出來,迴蕩在寂靜的樓道里。
奶奶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的身體僵住了,那張布滿淚痕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我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一絲憐憫,只有冰冷的厭惡。
「我怕髒了我的家。」
說完,我不再看她一眼,轉身刷卡,走進了單元門。
厚重的防盜門在我身後緩緩關上,將她絕望的目光和這個骯髒的世界,徹底隔絕。
我低估了這家人無恥的底線。
奶奶被我拒絕,這件事徹底引爆了那三個已經被輿論和現實折磨得幾近瘋狂的兒子。
在他們看來,我就是所有麻煩的根源。
只要我消失了,只要網上的帖子刪除了,他們就能回到過去那種安逸的生活。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公司開會,前台小妹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林晚姐,樓下……樓下有三個人說是你伯伯和叔叔,非要闖進來找你,保安都攔不住了!」
我心裡一沉,知道他們還是找上門來了。
我跟領導告了假,走到公司樓下的大廳。
林家三兄弟果然都在,一個個面目猙獰,凶神惡煞,活像三隻討債的惡鬼。
大伯林建軍一看到我,就沖了上來,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林晚!你這個小賤人!網上的帖子是不是你發的?你安的什麼心?想把我們一家都毀了是不是?我告訴你,趕緊把帖子刪了,再去發個聲明給我們道歉!不然我他媽弄死你!」
他的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了。
公司的同事們聽到動靜,都從樓上探出頭來看熱鬧,對著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我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點,一個正在被家人當眾羞辱的笑話。
我沒有像他們預想的那樣驚慌失措,也沒有被嚇得瑟瑟發抖。
我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像在看一場拙劣的猴戲。
「你們是在威脅我嗎?」
我的平靜,似乎更加激怒了他們。
二伯林建國也沖了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面目扭曲。
「別他媽給臉不要臉!你害得我工作都快丟了!你今天不把事情解決了,就別想走出這個門!」
「放開她!」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而有力的女聲響起。
張薇穿著一身幹練的黑色職業套裝,踩著高跟鞋,帶著兩名高大的男助手,像女王一樣降臨。
她走到我身邊,面無表情地掰開二伯抓著我的手,將我護在身後。
林家三兄弟被她強大的氣場震懾住了,一時有些發愣。
「你們是哪位?」大伯皺著眉問。
張薇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從公文包里拿出三份文件,像發撲克牌一樣,「啪」地一下,拍在了離她最近的林建軍胸前。
「林建軍先生,林建國先生,林建業先生。」
她紅唇輕啟,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這是我的當事人,林晚小姐,委託我所發出的律師函。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的傳票。」
傳票?
三兄弟徹底愣住了。
他們手忙腳亂地拿起那幾張紙,臉上的表情從囂張,到困惑,再到驚恐。
傳票的案由上,白紙黑字地寫著:
「返還非法侵占撫恤金」及「追討墊付贍養費」。
大伯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色厲內荏地吼道:「什麼撫恤金?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們什麼時候拿過什麼撫恤金!」
張薇冷笑一聲,那笑容里充滿了不屑。
「十八年前,你們的四弟,也就是我當事人的父親林建國先生,因公死亡。礦上支付的死亡撫恤金共計三萬元整。該筆款項的合法繼承人,應為他的配偶及子女。」
「但根據我們掌握的證據,該筆款項在到帳當晚,就被其母李秀蘭及你們兄弟三人,以非法手段私下瓜分。這在法律上,構成了非法侵占。」
「我們不僅要求你們返還三萬元本金,還要按照當年的銀行利率,加上通貨膨脹率,計算出這十八年來的全部利息,以及對我當事人造成的精神損失費。總計,十五萬元。」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三張已經毫無血色的臉,繼續補刀。
「另外,我的當事人林晚小姐,在過去六年間,獨立承擔了你們母親李秀蘭女士的全部贍養責任。包括但不限於房租、伙食、衣物,以及總額高達十餘萬元的醫療費用。所有開銷均有票據和轉帳記錄為證。」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贍養父母是所有子女的法定義務。你們三位作為李秀蘭女士的親生兒子,卻將贍養責任全部推卸給我當事人。因此,我們要求你們共同償還林晚小姐過去六年墊付的所有費用,共計二十八萬元。」
「兩項合計,四十三萬元。」
張薇看著他們呆若木雞的樣子,最後總結道:
「各位,法庭上見。」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
所有看熱鬧的同事,都用一種全新的、震驚的目光看著我。
林家三兄弟,拿著那幾張薄薄的紙,手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他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我這個一直被他們踩在腳下的「軟柿子」,會用最鋒利、最決絕的方式,給了他們致命一擊。
一石激起千層浪。
我要狀告伯父叔叔,追討父親十八年前撫恤金的官司,成了比「260萬拆遷款」更勁爆的新聞。
隨著張薇將部分證據提交給法院,當年的一些細節也被披露了出來。
許多當年的老鄰居,看到新聞後,都義憤填膺,主動聯繫了我,表示願意出庭作證。
他們都還記得,當年我父親下葬沒幾天,林家就熱熱鬧鬧地開始蓋新房、娶媳婦。
甚至有一位當年和我父親一起去煤礦的工友,還保留著一個泛黃的筆記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著當年撫恤金髮放的數額和領取人——李秀蘭。
證據鏈越來越完整,林家三兄弟徹底慌了神。
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開始瘋狂地互相指責,推卸責任。
最後,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奶奶身上。
他們找到在外面天橋底下流浪的奶奶,把她拖回了家,不再是打罵,而是用一種更惡毒的方式——威逼利誘。
「媽,你必須出庭,就說林晚那個小賤人是在撒謊!根本就沒有什麼撫恤金的事!」
「對!你就說那三萬塊錢是礦上可憐我們家,給的慰問金,早就花光了!」
「你要是幫我們,以後我們三個輪流給你養老!你要是不幫我們,不認我們這三個兒子,你就等著餓死在外面吧!」
奶奶看著三個兒子猙獰扭曲的面孔,聽著他們毫無感情的威脅,再想到自己這段時間過的豬狗不如的日子,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她也許不明白複雜的法律條文,但她明白一件事:她也被她的兒子們,推上了被告席。
如果她輸了,她不僅會徹底失去兒子們的「供養」,還會背上「非法侵占」的罪名。
開庭前三天,張薇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奶奶打來的。
她哭著在電話里說,她要自首,她要當污點證人,指證她那三個狼心狗肺的兒子。
她向張薇哭訴,當年分掉那筆撫-恤金,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是三個兒子逼她的。
大兒子林建軍說,要是不給他錢娶媳婦,他以後就不給她養老送終。
二兒子林建國說,錢放在她一個寡婦手裡,遲早會被我媽那個「外人」騙走。
三兒子林建業最過分,聽說有錢,直接動手從她懷裡搶。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她甚至從一個貼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一本藏了多年的、封面已經發黑的日記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