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養了被三個兒子趕出家門的奶奶六年。
拆遷款下來那天,260萬。
奶奶拉著我的手,說我是她唯一的親人。
第二天,她就把260萬全轉給了那三個兒子。
我把她的拐杖收好,放在門邊。
「既然他們這麼孝順,您就回去吧。」
她愣住了,沒想到一向順從的我,會趕她走。
客廳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連牆上掛鐘的秒針走動聲都變得異常刺耳。
奶奶臉上的錯愕只持續了三秒。
那張布滿褶皺的臉,瞬間從震驚扭曲成一種我極為熟悉的、即將上演悲情大戲的模樣。
「林晚!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她的聲音尖利地劃破了寧靜。
「我算是白疼你了!你這是要趕我走?你圖我的錢,現在錢沒了,你就翻臉不認人了!」
她一屁股癱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開始熟練地拍打自己的大腿,乾嚎起來。
哭聲一聲高過一聲,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控訴和委屈。
我靜靜地看著她,心底沒有一絲波瀾。
這場景我見過。
六年前,她就是這樣坐在冬日冰冷的馬路牙子上,對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哭嚎,控訴三個兒子如何將她像垃圾一樣掃地出門。
那時的我,心軟了。
現在,我只覺得眼前這場賣力的表演,滑稽又可悲。
「我養了你六年,你現在說我圖你的錢?」
我沒有提高音量,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
奶奶的哭聲一滯,渾濁的眼珠飛快地轉了轉,似乎在尋找更有力的說辭。
「你……你就是圖!要不是圖我這套老房子能拆遷,你會把我這個老婆子接回家?現在錢到手了,你一分沒撈著,就想把我一腳踹開!我告訴你,門都沒有!這是我兒子的家,你沒資格趕我走!」
她的話越來越離譜,甚至開始撕扯自己的衣領,一副要以死明志的架勢。
我沒有跟她爭辯。
我只是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下了錄像鍵。
紅色的錄製標識亮起,我把鏡頭不偏不倚地對準了她。
正在地上打滾的奶奶,動作猛地停住了。
她那張哭花了的臉上,第一次閃過一絲真正的慌亂。
她盯著我的手機鏡頭,嘴巴張了張,那醞-釀已久的哭腔卡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
就在這時,門鎖傳來「咔噠」一聲,隨即被人用鑰匙粗暴地打開。
大伯林建軍那張寫滿貪婪和得意的臉探了進來。
他看都沒看地上的奶奶,目光徑直落在我身上,嘴角一撇,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喲,林晚,這是演哪出呢?想把老太太的錢獨吞了,沒得逞,氣急敗壞了?」
奶奶看到大伯,像是看到了救星,剛剛卡殼的悲情瞬間續上了。
她手腳並用地爬過去,一把抱住大伯的腿,哭得驚天動地。
「老大啊!你可來了!這個白眼狼要趕我走啊!她說這房子是她租的,不讓我住了!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她就是這麼對我的啊!」
我心底冷笑。
她何曾拉扯過我?我八歲那年,父親去世後,她拿著我爸的撫恤金,轉頭就把我丟給了遠房親戚,從此不聞不問。
大伯敷衍地拍了拍奶奶的背,眼神卻輕蔑地瞥向我,那副嘴臉仿佛在看一隻可以隨意碾死的螞蟻。
「一個女娃子,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他扶起奶奶,摟著她的肩膀,像是在宣告所有權。
「別說錢了,這房子原本就是我爸媽的,拆遷款自然也是我們兄弟三個的,有你什麼事?你一個外人,摻和我們家的事,安的什麼心?」
我關掉了手機錄像,將視頻妥善保存。
然後,我抬起眼,迎上他挑釁的目光,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房子拆遷前,戶主是奶奶。現在錢在她卡里,她自願給了你們,我無話可說。」
我的目光轉向門口,語氣冷了下來。
「但這裡,是我每個月付三千塊租金租的房子。現在,我請你們離開。」
大馬金刀的大伯愣住了,他沒想到一向溫順怯懦的我,會用這種不容置喙的口氣跟他說話。
奶奶也怔怔地看著我,仿佛不認識我一般。
「你……你……」大伯你了半天,沒說出下文。
他大概以為我會哭、會鬧、會像個被拋棄的小狗一樣乞求他們的憐憫。
但我沒有。
我只是站在那裡,像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像。
大伯臉上掛不住,惱羞成怒地拉著奶奶往外走。
「走!媽!咱們不待在這看她臉色!兒子接你回家享福去!讓她一個人在這發爛發臭!」
他一邊說,一邊得意洋洋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在走出門口的前一秒,他朝我光潔的地板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濃痰。
「晦氣!」
門被「砰」的一聲甩上。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
我看著門口那灘污穢的痕跡,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噁心。
這場好戲,才剛剛開始。
我關上門,反鎖。
房間裡還殘留著奶奶身上那股劣質香皂和藥油混合的味道。
我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讓晚間的冷風灌進來,吹散這令人作嘔的氣息。
空蕩蕩的屋子,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
我的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回了六年前。
那是一個比今晚更冷的冬天。
我剛大學畢業,在一家小公司做著月薪三千五的文員,住在一個二十平米的出租屋裡。
那天,我接到了遠房親奇的電話,語氣里滿是嫌惡和不耐煩。
「林晚,你那個奶奶,被她兒子們趕出來了,現在就在北二環橋底下坐著呢,你快去看看吧!我們家可管不了了!」
我趕到時,奶奶正抱著一個破舊的包裹,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頭髮被寒風吹得凌亂不堪。
她看到我,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我的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晚晚,我的好孫女,只有你了,只有你肯要奶奶了……」
我看著她凍得發紫的嘴唇和無助的眼神,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我把她接回了我那個狹小的出租屋。
她身無分文,還患有嚴重的風濕病,一到陰雨天就疼得整夜睡不著。
我剛畢業,工資微薄,除去房租和生活費,所剩無幾。
為了給她治病,給她買好吃的,我一天打三份工。
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去餐廳端盤子,周末去做家教。
我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瘋狂地旋轉著。
每天深夜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還要燒好熱水,耐心地給她按摩腫脹的關節。
奶奶愛吃肉,尤其是紅燒排骨。
我省吃儉用,自己的飯盒裡永遠是水煮青菜和豆腐,但她的碗里,總能看到燉得軟爛入味的排骨。
她總是一邊咂著嘴吃肉,一邊念叨:「還是我孫女孝順,比那三個白眼狼兒子強多了。」
那時的我,聽到這句話,心裡還會有暖意,覺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我天真地以為,人心是能被捂熱的。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
我連續加班一周,加上營養不良,終於病倒了。
我發著高燒,渾身滾燙,暈倒在了廚房裡。
等我掙扎著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頭痛欲裂。
客廳里,奶奶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聲音開得很大。
她看到我醒了,沒有一句關心,第一句話就是抱怨。
「你怎麼睡地上了?晚飯還沒做呢,我都快餓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