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學校園的初遇到畢業後的共同打拚,從浪漫的求婚到婚禮上的誓言。
他的聲音哽咽,眼圈泛紅,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在原生家庭和新生家庭之間左右為難的可憐人。
「晚晚,我們才是一家人。我的家人……他們是有很多毛病,他們是小市民,是沒見過世面,但他們養大我不容易。」
「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包容他們一點嗎?」
「他們只是……只是窮怕了。」
他說得情真意切,仿佛所有的錯,都只是因為他們「窮」。
我看著他理直氣壯的樣子,忽然覺得無比可笑。
窮,不是貪婪和無恥的遮羞布。
他見我無動於衷,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再說了,晚晚,你的錢不就是我的錢,我的錢不就是我們家的錢嗎?我們是夫妻,分那麼清楚幹什麼?」
「你多幫襯我家裡一點,我臉上也有光,我們這個小家才能更穩固,不是嗎?」
我看著他這張熟悉的臉,突然感到一陣陌生。
原來,在他心裡,「幫襯」他家,是用我的錢,去給他買面子。
我想起結婚前,我爸媽第一次見周明,就看出了他骨子裡的自卑和原生家庭刻在他身上的烙印。
飯桌上,他大談特特自己如何從農村考出來,如何在大城市站穩腳跟,言語間充滿了對貧窮的憎惡和對金錢的渴望。
我爸媽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一輩子清高內斂,對這種急切的、不加掩飾的功利心,本能地感到警惕。
他們當時就堅決反對我們的婚事,但我被愛情沖昏了頭,覺得周明上進、努力,原生家庭的不足,我們可以一起克服。
最後,我爸媽做出了最大的讓步。
「可以結婚,但必須去做婚前財產公證。晚晚名下的所有財產,都屬於她的個人財產。」
當時周明臉色很難看,覺得我爸媽是看不起他,侮辱他。
但他更怕失去我這個「通往上層社會的捷徑」,幾番權衡之下,還是咬牙同意了。
我當時還覺得是我爸媽多心了,甚至為此跟他們鬧了彆扭。
現在想來,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幸好,我聽了他們的話。
並且,我還留了一手。
我名下所有的婚前資產,包括我爸媽贈與我的兩套房產、我自己在金融行業工作時積累下的股票和基金,價值不菲,我全部沒有動。
我只是在律師的建議下,成立了一個家族信託基金。
我每個月,只將基金的部分收益,轉入一張我和周明的聯名卡,作為家庭日常開銷和房貸還款。
周明一直以為,那張卡里的錢,就是我的全部「嫁妝」和工資。
他甚至沾沾自喜,覺得是他「征服」了我這個城市大小姐,讓我的錢也變成了「我們家」的錢。
我們現在住的這套大平層,房產證上明明白白寫著我林晚一個人的名字,是我的婚前全款房。
但我為了照顧他的自尊心,對外一直說是我們共同貸款買的,房貸就從那張聯名卡里扣。
每個月扣掉的「房貸」,其實又被我轉回了自己的另一個私人帳戶。
他對我的真實財力,一無所知。
他還以為,我只是個年薪三十萬左右,比他強一點,但仍在需要他「保護」範圍內的普通白領。
他還以為,他能死死地拿捏我。
想到這裡,我看著眼前這個還在滔滔不絕,試圖用「感情」和「我們共同的未來」來對我進行道德綁架的男人,嘴角的譏諷再也藏不住。
可憐的,不是他的家人。
是他。
一個即將為自己的愚蠢和貪婪,付出慘痛代價的成年巨嬰。
滿月酒的風波,在周明的賭咒發誓和我的表面沉默中,暫時「平息」了。
但我知道,有些裂痕,一旦出現,就再也無法彌合。
接下來的半年,我以孩子開銷大、要請月嫂、要買各種進口用品為由,光明正大地斷了以前每個月給婆婆張桂芬打去的五千塊「生活費」。
也拒絕了所有婆家親戚以各種名目發來的「借錢」請求。
周明幾次三番欲言又止。
「晚晚,我媽說她最近手頭有點緊……」
「晚晚,我二舅家的孩子上學,你看……」
我每次都直接把一一的消費帳單拍在他面前。
「進口奶粉,一罐八百,一個月四罐,三千二。」
「紙尿褲,一包兩百,一個月三包,六百。」
「早教課,一節五百,一個月四節,兩千。」
「還有月嫂的工資,一萬五。」
我平靜地看著他:「你看哪一項是可以省的?還是說,你覺得你媽的手頭,比你女兒的奶粉更重要?」
周明被我堵得啞口無言,只能訕訕地閉嘴。
他一個月一萬出頭的工資,在扣除他自己的開銷後,根本不足以支撐我們現在的生活。
他開始焦慮,開始頻繁地加班,試圖證明自己的價值。
我冷眼旁觀。
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中滑到了年底。
婆婆張桂芬的六十大壽,快到了。
那個沉寂了半年的「相親相愛一家人」微信群,又開始活躍起來。
這次的主角,是我的小姑子,周莉。
周莉:【媽辛苦操勞了一輩子,六十大壽可得好好辦!必須風風光光的!】
下面立刻有七大姑八大姨附和。
二姨:【就是!桂芬有福氣,兒子兒媳都在大城市,有本事!】
三叔:【必須去市裡最好的五星級酒店辦!讓我們也跟著長長臉!】
周莉立刻接話:【我哥我嫂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大哥,@周明,你說是不是?這次壽宴就全靠你們來張羅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短短半小時,就把壽宴的標準定了下來。
五星級酒店,至少擺二十桌,請最好的婚慶公司來布置場地,每桌的餐標不能低於五千。
預算,至少十萬起步。
言下之意,這筆錢,都得我這個「有本事的兒媳婦」來出。
周明拿著手機,手心都在冒汗,臉色比鍋底還黑。
他知道這筆錢我不可能出,但他更不敢在群里反駁他那些如狼似虎的親戚。
晚上,他洗完碗,一臉為難地湊到我身邊,把手機遞給我看群聊記錄。
「晚晚,你看……我媽她……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六十大壽。」
「親戚們都看著呢,要是辦得太寒酸,我……我們臉上都掛不住。」
我正在給一一讀繪本,眼皮都沒抬一下。
「錢呢?」我淡淡地問。
這兩個字,像一根針,瞬間戳破了他所有的虛張聲勢。
他支吾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我的工資……你也知道……」
他的目光,忽然瞟向我手腕上戴著的一隻翡翠手鐲。
那是我媽在我結婚時,特意從珍藏里拿出來送給我的嫁妝,溫潤通透,價值不菲。
我媽當時說:「晚晚,這是媽媽給你的底氣。什麼時候,都別委屈了自己。」
周明的眼神里閃爍著貪婪和算計,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語氣帶著試探:
「晚晚,要不……你這個鐲子,不是挺值錢的嗎?」
「你看,反正你平時也不怎麼戴,放著也是放著……」
「不如……我們先把它拿去……應應急?給我媽辦個體面的壽宴,等以後我有錢了,我再給你買個更好的!」
我的動作停住了。
我緩緩地抬起頭,目光一寸寸地掃過他的臉。
他在說什麼?
他竟然在讓我賣掉我媽給我的愛,去給他那虛榮、刻薄的母親的臉面買單?
一股涼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緊接著是滔天的怒火,幾乎要將我的理智燒毀。
我猛地站了起來。
周明被我眼中毫不掩飾的冰冷和殺意嚇得後退了一步。
「我……我也是沒辦法,他們都在看著我……我總不能讓他們看扁了啊……」他還在為自己的無恥辯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