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春節,我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兒。
媽媽的飯菜是滾燙的,家裡的燈光是溫暖的,直到我爸把我推到門外,用一句話將我打入冰窖。
那個塞滿鈔票的紅包,像一塊沉重的墓碑,壓在我心上。
我花了很久才明白,有些"狠心"的驅離,其實是世界上最笨拙、最深沉的守護。
有些話,只有用一生去回望,才能聽懂背後的哭聲。

01
拉著行李箱,站在熟悉的防盜門前,我深吸了一口樓道里混雜著各家飯菜香味的空氣,心臟因為期待而砰砰直跳。
門內傳來我媽熟悉的、略帶急躁的嗓音:"來了來了!別按了,門鈴要被你按壞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我媽繫著圍裙,滿臉笑容地出現在我面前,頭髮上還沾著一點麵粉。
"哎喲我的乖女兒,可算回來了!快進來,外面冷!"她一邊說著,一邊接過我手裡的行李箱,力氣大得驚人。
"媽,我好想你啊!"我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鼻尖瞬間被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雜著油煙和陽光的味道填滿。
這就是家的味道,無論我走多遠,都不會忘記。
客廳里,我爸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動靜,他只是抬了抬眼皮,扶了扶鼻樑上的老花鏡,淡淡地"嗯"了一聲:"回來了。"
"爸。"我笑著喊他。
他還是老樣子,沉默寡言,不善表達,所有的情感都藏在那張嚴肅的臉龐和深邃的眼眸里。
我早就習慣了,我們家的模式向來如此:一個火熱的太陽,一個月亮,清冷,卻始終在那裡。
"快去洗手,飯馬上好了!"我媽不由分說地把我推進衛生間,語氣里滿是藏不住的雀躍,"你爸呀,知道你今天要回來,天沒亮就去早市排隊買你最愛吃的那家滷牛肉了!去晚了可就沒了!"
我心裡一暖,洗著手,看著鏡子裡自己笑得像個傻瓜。
嘴上說著"太麻煩了",心裡卻甜得冒泡。
這就是回家的感覺,你永遠是那個被捧在手心裡的孩子。
飯桌上,滿滿當當擺了八個菜,紅燒排骨、清蒸鱸魚、油燜大蝦……全是我愛吃的。
我媽一個勁兒地往我碗里夾菜,嘴裡不停地念叨:"多吃點,看你在外面瘦的,下巴都尖了。工作再忙也得好好吃飯啊。"
我一邊狼吞虎吞,一邊含糊不清地應著:"知道了媽,我老公也天天給我做好吃的呢。"
"那哪兒能一樣?"我媽白了我一眼,"女婿做的,那是愛情。媽做的,是命!"
我爸在旁邊默默地喝著他的二兩白酒,偶爾給我夾一筷子滷牛肉,什麼也不說,但我知道,這已經是他表達父愛的極限了。
吃完飯,我媽不讓我收拾,把我按在沙發上,給我端來切好的水果。
她坐在我旁邊,拉著我的手,問東問西,從我的工作到我的生活,從我和老公陳凱的感情到鄰居家的八卦,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我爸則繼續看他的電視,但電視的聲音明顯調小了,我知道,他也在聽。
我們家不大,就是個普通的兩室一廳,六十多平米,我和弟弟林帆一人一間臥室。
現在我出嫁了,我的那間房就成了客房,但裡面的布置還和我走之前一模一樣,我媽每天都打掃得乾乾淨淨。
弟弟林帆今年也二十六了,在一家設計公司上班,忙得很,還沒回來。
晚上,我躺在自己曾經的小床上,蓋著曬滿陽光味道的被子,感覺整個人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包裹著。
我給老公陳凱打視頻,跟他炫耀我媽做的滿桌好菜,他笑著說:"好好陪陪爸媽,我在家一切都好。"
掛了電話,我準備睡覺,卻隱約聽到客廳里傳來爸媽壓低聲音的爭吵。
"……你跟她說了沒?"是我媽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慮。
"怎麼說?大過年的,別提那些不開心的事。"我爸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那能瞞到什麼時候?錢的事情……"
"行了!睡覺!"我爸打斷了她,聲音里透著不容置喙的堅決。
之後便是一片寂靜。
我心裡咯噔一下,錢?
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但轉念一想,也許是弟弟要買房或者別的什麼事吧,爸媽一向報喜不報憂,我明天再找機會問問。
想著想著,我就在家的溫暖氣息里沉沉睡去。
02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睜開眼就聞到了廚房裡飄來的小米粥的香氣。
我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走出房間,我媽正把一盤剛烙好的蔥油餅端上桌。
"醒啦?快來吃飯,給你煮了溏心蛋。"她笑著說。
我爸已經晨練回來了,正坐在桌邊看報紙。
看到我,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個保溫杯:"給你沖了蜂蜜水,先潤潤嗓子。"
"謝謝爸。"我心裡暖洋洋的。
吃早飯的時候,我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對了媽,我弟呢?昨天就沒見著他,是不是談戀愛了,過年都不著家?"
我媽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自然:"他啊,公司忙,過年加班。晚點就回來了。"
我總覺得她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但也沒多想。
也許是弟弟的工作真的太忙了吧。
白天,家裡來了些親戚,我媽忙前忙後地招待,臉上始終掛著得體的笑容,仿佛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母親,因為女兒回來看她了。
我也幫著端茶倒水,和七大姑八大姨聊著天。
他們都誇我找了個好婆家,工作又好,我媽聽了,臉上的笑容更是藏不住,比誇她自己還開心。
但我爸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親戚們跟他說話,他也是簡單地應幾句,大部分時間都在陽台上默默地抽煙,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幾次想過去跟他聊聊,都被他避開了。
下午親戚們走了,我媽累得夠嗆,坐在沙發上捶著腰。
我給她倒了杯水,試探著問:"媽,昨天晚上我好像聽見你和爸在說什麼錢的事,是弟弟要買房,錢不夠嗎?我這兒還有點積蓄,可以先拿去用。"
我媽的臉色瞬間變了,她有些慌亂地擺手:"沒有沒有,你聽錯了。你弟那兒不用你操心。你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別管家裡的事。"她越是這樣說,我心裡的疑雲就越重。
傍晚,弟弟林帆終於回來了。
他看起來瘦了一圈,眼窩深陷,滿臉的疲憊和憔悴,一點都沒有過年的喜氣。
"姐,你回來啦。"他沖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你怎麼搞成這樣?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體啊!"我心疼地說道。
"沒事,就是最近有個項目比較趕。"他含糊地應了一句,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了。
晚飯的氣氛有些沉悶。
弟弟扒拉了兩口飯就說吃飽了,回了房間。
我媽不停地給我夾菜,但臉上的笑容卻很勉強。
我爸更是全程一言不發,只顧著喝酒。
飯後,我敲開弟弟的房門,想跟他好好聊聊。
他正坐在電腦前發獃,看到我進來,才勉強打起精神。
"到底怎麼了?跟姐說實話。"我坐在他床邊,認真地看著他,"是工作不順心,還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他搖了搖頭,眼神閃爍,不敢看我:"姐,真沒事,你別瞎想了。"
"你是我弟,你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想幹嘛。你肯定有事瞞著我。"我加重了語氣。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開口了,他才低聲說了一句:"姐,你以後……少回來吧。"
我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說,你嫁出去了,就好好過你的日子,別老往娘家跑。"他的聲音很低,卻像一根針,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裡。
"林帆!你混蛋!這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回來?"我氣得渾身發抖。
"反正……反正你聽我的就是了。"他煩躁地揮揮手,"我累了,想睡了,你出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