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推出了房間,門在我身後"砰"的一聲關上了。
我站在門外,委屈和憤怒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這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我感覺這個家突然變得如此陌生?
我只不過是回自己家過個年,為什么弟弟要趕我走?
晚上,我又聽到了爸媽房間裡的爭吵聲,這次比昨天更激烈。
"你看看你兒子!怎麼跟姐姐說話的!"是我媽壓抑著怒氣的聲音。
"他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我爸的聲音充滿了無奈。
"為了這個家就能傷害悅悅嗎?她是我們女兒啊!她回來一趟容易嗎?"
"那不然怎麼辦?讓她知道了,跟著我們一起受苦嗎?我寧願她恨我,也不想她被拖累!"我爸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絲沙啞的決絕。
拖累?
恨他?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對我隱瞞?
我躺在床上,一夜無眠,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
03

第三天,也就是我在家的最後一天,家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早上我媽的眼圈是紅的,一看就知道昨晚沒睡好,甚至可能哭過。
但她依然強打精神為我準備早餐,那份刻意的熱情,反而讓我覺得更加心酸。
弟弟一大早就出了門,連聲招呼都沒打。
我爸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整個客廳都煙霧繚繞。
我沒有胃口,勉強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我看著我媽,認真地問:"媽,家裡是不是出事了?爸是不是病了?還是弟弟在外面欠錢了?你告訴我實話,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不能一起扛嗎?"
我媽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別過頭去,用手背飛快地擦掉,聲音哽咽:"你這孩子,胡思亂想什麼呢?家裡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就是……就是你弟弟快到結婚的年齡了,我和你爸在為他的婚房發愁呢。"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但我知道,這絕對不是全部的真相。
為婚房發愁,不至於讓整個家都籠罩在一種末日來臨般的絕望里,更不至於讓我爸說出"寧願我恨他"這樣的話。
我決定自己找答案。
趁著我媽在廚房洗碗,我爸在陽台抽煙的工夫,我悄悄溜進了他的房間。
他們的房間陳設很簡單,一張雙人床,一個大衣櫃,一個五斗櫥。
我的目光在房間裡逡巡,希望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最終,我的視線落在了床頭柜上。
柜子上放著我爸的茶杯、老花鏡,還有一摞報紙。
我走過去,假裝整理報紙,手指卻在下面摸索。
果然,在報紙下面,我摸到了一個藥瓶。
我飛快地拿起藥瓶看了一眼,上面寫著"索拉非尼片",是一種靶向藥。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雖然不是醫生,但也知道,靶向藥通常是用來治療癌症的。
我不敢相信,把藥瓶放回原處,又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
抽屜里,赫然放著一張被摺疊起來的醫院診斷報告。
我的手顫抖著,幾乎是憑著本能打開了它。
"肺腺癌,晚期。"
那幾個黑色的鉛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了我的視♥膜上,燙得我眼前一陣發黑。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幾乎站立不穩。
怎麼會……怎麼可能……我爸的身體一向很好,每年單位體檢都按時參加,怎麼會突然就是晚期了?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往下看。
報告的日期是三個月前。
也就是說,我爸已經生病三個月了,而我,作為他的女兒,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難怪他變得那麼沉默,難怪他瘦了那麼多,難怪他總是眉頭緊鎖,難怪弟弟會那麼憔悴,難怪媽媽會偷偷地哭……所有之前想不通的細節,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我死死地捂住嘴,不敢讓自己哭出聲。
我終於明白,他們不是不愛我,而是太愛我了。
他們怕我擔心,怕我害怕,怕我為了這個家奔波勞累,所以選擇了一個人扛下這所有的一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房間的。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渾身冰冷,手腳發麻。
我媽從廚房出來,看到我的樣子,嚇了一跳:"悅悅,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我看著她,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慘白。
她快步走到我爸的房間,幾秒鐘後,她拿著那張被我弄皺了的診斷報告走了出來,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你……你都知道了?"她顫聲問。
我再也忍不住,撲進她懷裡,失聲痛哭起來:"媽!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啊!"
我媽抱著我,也跟著哭了起來。
整個下午,我們母女倆就這麼抱著,把積攢了許久的情緒和淚水,一次性宣洩了出來。
04
傍晚,我爸回來了。
他看到我和我媽紅腫的眼睛,以及桌上那張診斷報告,什麼都明白了。
他沒有我想像中的震驚和憤怒,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仿佛在瞬間又多了幾條。
他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沉默了很久,才沙啞著開口:"知道了也好。"
"爸……"我 choked up, unable to speak further.
"別哭。"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疲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醫生說,也就是一年半載的事了。"
"我們可以去大城市!去最好的醫院!肯定有辦法的!"我激動地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涼,也很瘦,嶙峋的骨節硌得我生疼。
他搖了搖頭,抽回自己的手:"沒用的,都是花冤枉錢。你和你弟掙錢都不容易,你們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我不想拖累你們。"
"什麼叫拖累!你是我爸!"我哭喊著。
"正因為我是你爸,"他看著我,眼神里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決絕,"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你明天就回你家去,該上班上班,該生活生活,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他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爸,就聽我的!"
那天晚上的飯,誰也沒吃。
弟弟回來後,看到這副場景,也只是默默地嘆了含口氣,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我知道,他承受的壓力,一點也不比我少。
他要一邊工作,一邊照顧我爸,一邊還要幫著爸媽一起瞞著我。
那一夜,我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我媽就開始默默地幫我收拾行李。
她把家裡的臘腸、燻肉、土雞蛋,一樣一樣地往我的行李箱裡塞,塞得滿滿當當。
她的動作很慢,很仔細,仿佛想把所有的愛,都塞進這個箱子裡,讓我帶走。
我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心如刀割。
我多想告訴她,我不想走,我想留下來陪著我爸,陪著他們。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
我爸的脾氣我了解,他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如果硬要留下,只會讓他更加生氣,更加不安心。
臨出門前,我媽抱著我,眼淚無聲地流淌:"悅悅,照顧好自己。別……別怪你爸。"
我點了點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我爸送我到門口。
他一直低著頭,不看我。
就在我換好鞋,準備開門的那一刻,他突然叫住了我。
"孩子。"
我回過頭,看到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厚厚的紅包,不由分說地塞進我的手裡。
紅包很沉,我能感覺到裡面是一沓厚厚的鈔票。
我正想推辭,他卻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他說:"孩子,家裡太擠,明年別回來了。"
我愣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
我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冷漠地別向一邊,仿佛我是個他急於擺脫的陌生人。
"爸,你……"
"走吧。"他打斷我,語氣裡帶著一絲不耐煩,然後,他當著我的面,"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被關在了門外,手裡捏著那個滾燙的紅包,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地迴響著他那句話:"家裡太擠,明年別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