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突然發現，她竟然不知道陳陽的父母家住在哪個小區，更不知道他們常去的是哪個醫院。
結婚七年，她以工作忙為由，很少去公婆家，對陳陽家裡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
這個發現讓她感到一陣心驚。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這段婚姻的主導者，是付出更多的一方，可現在她才意識到，她對這個家，對自己的丈夫，了解得少得可憐。
就在她六神無主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是她的閨蜜兼「人生導師」韓姐打來的。
「薇薇，生日快樂啊！晚上給你安排了派對，老地方見啊！」韓姐爽朗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林薇這才想起，韓姐她們早就說好要為她慶生。
可是現在，她哪裡還有心情去參加什麼派對。
她把早上的事情和陳陽母親可能住院的情況，跟韓姐說了一遍。
「什麼？就因為你過生日沒給他媽過壽，他就這樣對你？還編出他媽住院這種藉口來博同情？薇薇我跟你說，這種男人就是典型的鳳凰男，又蠢又壞！你可千萬別心軟！」韓姐在電話那頭義憤填膺，「他這是在跟你進行心理戰呢！你這時候要是妥協了，以後就再也別想抬起頭來！聽我的，什麼都別管，手機關機，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來參加派對，發朋友圈氣死他！讓他知道，沒了他，你只會過得更好！」
韓姐的話，像一劑強心針，暫時穩住了林薇慌亂的情緒。
她覺得韓姐說得有道理。
陳陽肯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報復她，逼她妥協。
她不能上當。
於是，她強打起精神，開始化妝，換上最漂亮的裙子。
可當她看著鏡子裡那個妝容精緻，眼神卻空洞的自己時，心裡卻越來越沒底。
她真的要這樣做嗎？
萬一，陳-陽的媽媽真的病得很重呢？
她鬼使神差地走進了書房。
這是陳陽的地盤，她平時很少進來。
書桌上還放著他的電腦，電腦旁邊，是他昨晚看到一半的書。
她拉開抽屜，想看看裡面有什麼。
抽屜里，整整齊齊地放著好幾個相冊。
她拿出來，翻開。
相冊里，記錄著他們從大學到現在的點點滴滴。
有他們在校園裡青澀的合影，有他們擠在出租屋裡吃泡麵的笑臉，有他們第一次拿到工資時興奮的模樣，還有他們婚禮上幸福的擁抱。
照片里的陳陽，總是溫柔地笑著，眼神里充滿了對她的愛意。
而照片里的她，也笑得無憂無慮，一臉幸福。
她一頁一頁地翻著，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她看到了陳陽的父母。
照片上的婆婆，總是笑得那麼和藹可親。
她想起來，剛結婚那兩年，婆婆怕她吃不慣外面的飯，總是變著法子給她做好吃的送過來。
她生病的時候，婆婆也是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可是後來，隨著她職位越升越高，工作越來越忙，她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對公婆也越來越冷淡。
她總覺得，陳陽的家人是他的負擔，她沒有義務去承擔。
她又看到了那張被她掃落在地的「婚姻帳單」。
她蹲下身，一張一張地撿起來，重新拼好。
看著上面記錄的那些瑣碎的日常，她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
她這才意識到，她所謂的「經濟獨立」，所謂的「AA制公平」，是建立在對陳陽無聲付出的徹底漠視之上的。
她只看到了他八千的工資，卻沒有看到他為這個家付出的，那些無法用金錢衡量的愛與溫暖。
就在這時，一個共同好友給她發來微信：「薇薇，你和陳陽怎麼了？他今天到處借錢，還把車都賣了，我聽說他媽媽住院了，情況很嚴重，是不是真的啊？」
這條微信，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林薇的腦袋「嗡」的一聲，徹底懵了。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她最好的朋友在為她準備生日派對，而她的丈夫，卻在為了救他母親的命，低聲下氣地四處求人，甚至賣掉了他們唯一的代步車。
而她，這個被他稱為「妻子」的人，卻在懷疑他，誤解他，對他不聞不問。
巨大的悔恨和愧疚瞬間淹沒了她。
她再也顧不上什麼面子和賭氣，抓起車鑰匙和包就往外沖。
她甚至不知道該去哪個醫院，只能挨個給市裡的幾家大醫院打電話，瘋狂地詢問一個叫「張秀蘭」的病人。
08
當林薇瘋了一樣衝進中心醫院，找到神經外科病房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手術室外的走廊上，燈光慘白。
陳陽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長椅上，背影看起來那麼蕭瑟和疲憊。
他的頭埋在雙臂之間，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靈魂的雕塑。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看到林薇的那一刻，他的眼神里沒有驚訝，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和漠然。
「你來幹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林薇看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憔悴的臉龐，還有那身皺巴巴的衣服，心疼得快要碎了。
她想衝上去抱住他，想跟他說一萬句「對不起」，但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只是把一張銀行卡遞到他面前，聲音顫抖著說：「陳陽，這裡面有五十萬，是我的積蓄。你先拿去給阿姨治病，不夠我再想辦法。」
陳陽看著那張卡，卻沒有接。
他只是自嘲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走廊里聽起來格外刺耳。
「林總監真是財大氣粗。不過，不用了。我媽的手術費，我已經交齊了。」
「你怎麼湊到的？」林薇急切地問，然後她想到了朋友發來的那條微信，「你……你把車賣了？」
「是啊。」陳陽淡淡地承認了，「那是我自己的錢買的車，處置它，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吧？畢竟，我們是AA制。」
「AA制」三個字，此刻從他嘴裡說出來，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林薇的臉上。
她無地自容，眼淚再次決堤。
「對不起……陳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跟你提AA，不該那麼自私，不該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懷疑你……對不起……」
她語無倫次地道歉，哭得泣不成聲。
她試圖去拉陳陽的手，卻被他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陳陽看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眼神空洞，「林薇，就在今天下午，我到處求人借錢，把車賣了的時候，我就在想，我的妻子在哪裡？她是不是正在和她的朋友們，開心地慶祝著她的生日？我在想，如果今天躺在手術室里的是我，你會不會也像現在這樣，對我不管不問？」
「我沒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情況這麼嚴重……」林薇拚命地搖頭，試圖解釋。
「你不知道？還是你根本就不想知道？」陳陽猛地轉過頭，雙眼通紅地瞪著她，「我出門的時候告訴你了！我媽進醫院了！可你呢？你一整天，一個電話，一條信息都沒有！你心裡只有你自己的生日，你自己的委屈！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母親，可能就因為沒錢動手術而死掉？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丈夫，在外面為了救他媽的命，活得像條狗一樣！」
他幾乎是嘶吼著說出這些話，積壓了一整天的痛苦、屈辱和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
林薇被他吼得連連後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啊，她還能說什麼呢？
所有的解釋，在殘酷的事實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是她的自私和冷漠，把他推到了絕境。
是她親手，將他們之間最後一點情分，消磨殆盡。
就在這時，「叮」的一聲，手術室的門開了。
醫生和護士推著病床走了出來。
陳陽立刻沖了上去，緊張地問：「醫生，我媽怎麼樣了？」
「手術很成功。」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絲疲憊的微笑，「病人的生命體徵暫時穩定了，接下來要轉到ICU觀察一段時間。你們家屬可以放心了。」
聽到這句話，陳夕陽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他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幸好旁邊的妹妹及時扶住了他。
巨大的悲喜交加，讓他這個七尺男兒，再也忍不住，當著所有人的面，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起來。
林薇站在不遠處，看著相擁而泣的陳陽兄妹和他的父親，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一個罪人。
她想上前，卻又不敢。
她知道，她和陳陽之間，那道因為「AA制」而產生的裂痕，已經被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徹底撕裂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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