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AA制」三個字，像一把淬了毒的手術刀，從我結婚七年的妻子林薇口中說出時，我沒有憤怒，也沒有爭辯，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我知道，這把刀剖開的不是帳單，而是我們早已腐爛的婚姻。
膿血流盡之後，剩下的會是什麼？
是潰爛到底，還是刮骨療毒後的重生？
我選擇了後者，而手術的第一刀，就在她生日那天。
01
「陳陽，我們談談。」
周五晚上，我剛把最後一道菜，一盤清蒸鱸魚端上桌，林薇就放下了手中的愛馬仕鉑金包，一臉嚴肅地坐在了餐桌對面。
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香奈兒套裝，妝容精緻，頭髮也打理得一絲不苟，看起來剛從某個精英匯聚的會議上下來，身上還帶著屬於CBD寫字樓的冷氣。
而我，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棉質T恤，腰間還繫著那條用了五年的卡通圖案圍裙，手裡端著的盤子熱氣氤氳，模糊了我們之間的空氣。
餐桌上，糖醋排骨，蒜蓉西蘭花，玉米雞茸湯，三菜一湯，都是她愛吃的。
七年來，只要她不加班，我都會準時做好晚飯等她。
「怎麼了？」我解下圍裙，坐到她對面，準備拿起她的碗給她盛湯。
「以後，我們家的生活開銷，一人一半吧。」她沒有動筷子，聲音平淡得像在宣布明天早上七點要開一個無關緊要的晨會。
我的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來，拿起我自己的碗，盛了一碗湯，慢慢地喝著。
滾燙的湯水滑過喉嚨，卻暖不熱胸口裡那片瞬間冷卻的區域。
我沒有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果然，她從包里拿出一隻小巧的錄音筆，按下了播放鍵。
裡面傳來了她和一個女人的對話。
「薇薇，你就是心太軟了。你一個月掙三萬，他陳陽呢？八千！整整差了快四倍！你還傻乎乎地把工資卡給他，讓他管家？你這是扶貧呢還是結婚呢？」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我認得，是她新來的部門總監，一個離了兩次婚的職場女強人，叫什麼韓姐。
「可是……陳陽他對我挺好的，家裡事也都是他……」林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猶豫。
「好？好能當飯吃嗎？男人嘴上的好值幾個錢？他就是能力不行，吃軟飯罷了！你聽我的，新時代獨立女性，首先就要經濟獨立，人格獨立！親兄弟還明算帳呢，夫妻之間把錢算清楚，才能走得更遠。你把工資卡要回來，以後所有開銷全部AA，你看他急不急？男人啊，就不能慣著！」
錄音到這裡就停了。
林薇關掉錄音筆，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一絲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愧疚。
「陳陽，韓姐說得有道理。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應該各自承擔自己的生活成本。這樣更公平，對我們倆都好。以後房貸我倆一人一半，水電煤氣物業費這些，也都平攤。買菜吃飯的錢，我們建個共同帳戶，每個月各自打錢進去。」她似乎是排練了很久，說得異常流利。
我放下湯碗，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
眼前的這個女人，是我愛了十年，結婚七年的妻子。
我記得大學時，她穿著白裙子，在圖書館的陽光下對我笑的樣子；我記得我們剛畢業時，擠在十平米的出租屋裡，分吃一碗泡麵的幸福；我記得求婚時，她哭著說「我願意」的激動。
可現在，她坐在我對面，妝容精緻，眼神冰冷，跟我談「公平」和「AA」。
七年，到底是什麼改變了我們？
是她一路高升，眼界越來越高，而我還在原地踏步嗎？
是我滿足於這份月薪八千的穩定工作，在她看來是不思進取嗎？
還是她身邊那些所謂的「精英朋友」，讓她覺得我們的婚姻成了一種負擔？
或許都有吧。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但我臉上卻什麼都沒表現出來。
我甚至還對她笑了笑。
「好啊。」我說，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我覺得你說的對，是該算清楚一點。這樣對大家都公平。」
林薇顯然沒料到我會答應得這麼爽快。
她愣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輕鬆，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可能預想過我會爭吵，會質問，會用我們過去的感情來綁架她。
她準備好了一大堆說辭來應對我的反駁。
可我偏偏什麼都沒說，就這麼平靜地接受了。
這讓她接下來準備好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
「你……你同意就好。」她有些不自然地拿起筷子，「那……吃飯吧。」
那頓飯，我們吃得異常沉默。
桌上的菜還是熟悉的味道，但飯桌上的氣氛卻陌生到了極點。
曾經無話不談的兩個人，如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尷尬聲響。
我默默地吃著飯，腦子裡卻在飛速地運轉。
我看著林薇，看著她身上昂貴的套裝，手腕上那塊價值不菲的卡地亞手錶，還有那個我根本叫不出型號的鉑金包。
這些，都是她自己掙來的，是她能力的象徵。
我為她感到驕傲，但這份驕傲里，不知何時混入了一絲苦澀。
我意識到，我們之間的距離，早已不僅僅是每月工資條上那兩萬多的差額，而是兩顆再也無法緊貼的心。
既然她想要公平，那我就給她徹底的公平。
既然她要AA，那我就陪她AA到底。
飯後，我像往常一樣收拾碗筷。
林薇坐在沙發上，看著手機，似乎在和她的韓姐彙報戰果。
我把廚房打掃得一塵不染，然後回到房間，從床頭櫃里拿出那張我保管了七年的，她的工資卡。
卡片上還帶著我的體溫。
我走到她面前，把卡遞給她。
「這個，還給你。」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接了過去，說了聲「謝謝」，然後就繼續低頭看手機，仿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回到書房，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Excel表格。
表格的名字，我命名為「婚姻帳單」。
我在上面列出了房貸、水電、煤氣、物業、網絡、伙食費……然後，在旁邊又新建了一個工作表，命名為「無形資產與負債」。
這一欄里，我寫下了：做飯、打掃、洗衣、採購、維修家電、照顧雙方父母、情緒價值提供……我不知道這些東西該如何定價，但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我要把這一切都記錄下來。
她要跟我算金錢帳，那我就跟她算算感情帳。
02
AA制生活開始的第一天，是從一個略顯尷尬的早晨拉開序幕的。
我像往常一樣六點半起床，給自己做了份簡單的早餐——一個煎蛋和兩片麵包。
我沒有像過去七年那樣，算好林薇起床的時間，為她準備好熱牛奶和她最愛的火腿三明治。
我吃完我那份，就把餐具洗好放回了原位。
等林薇七點鐘睡眼惺忪地從臥室走出來時，迎接她的不再是滿屋的食物香氣，而是一個乾乾淨淨、冷冷清清的廚房和一張空無一物的餐桌。
「陳陽，我的早飯呢？」她帶著一絲起床氣的質問。
我正在玄關換鞋，準備去上班，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平靜地說：「冰箱裡有麵包和牛奶，鍋里有雞蛋，你想吃的話可以自己做。我們AA，早餐也算在伙食費里，自己做的成本比較低。」
林薇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她大概從未想過，AA制會從一頓早餐開始執行得如此徹底。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是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我沒再理會她，關上門去上班了。
我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飯時，我收到了林薇用微信發來的一個帳單連結，是這個月的水電煤氣費，她已經付了，然後用小程序生成了帳單，讓我支付屬於我的那一半。
我二話沒說，立刻把錢轉了過去，還附上了一句「已付清，謝謝」。
整個過程，冷靜、高效，像兩個剛剛談妥一筆生意的合作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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