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咒罵,推搡……往日裡被他們捧在手心的寶貝兒子,如今成了推卸責任、自私自利的惡棍。
而這一切,都被病床上的林晚,看得清清楚楚。
08
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後,林晚的幻想被徹底擊碎了。
我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她的父母,除了唉聲嘆氣和咒罵我之外,拿不出任何實際的辦法。
而她最疼愛的弟弟林強,在又一次被逼著要錢後,乾脆玩起了失蹤,連電話都不接了。
醫院的費用,是岳父岳母東拼西湊,再賣掉了一些首飾才勉強墊付上的。
但面對高昂的透析費和遙遙無期的手術費,那點錢不過是杯水車薪。
林晚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精神也瀕臨崩潰。
她躺在病床上,聽著父母的唉聲嘆氣,看著手機里弟弟拉黑她的號碼,終於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被拋棄了。
那個她不惜賣掉房子也要拯救的弟弟,在她生死關頭,選擇了逃避。
那對她口口聲聲說「兒子女兒都一樣」的父母,在面對真金白銀的考驗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保全兒子。
而那個被她認為是「窩囊廢」,可以隨意拿捏的丈夫,卻成了她唯一的,也是最不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絕望之中,她想起了我的好。
想起我會在她生理期的時候,為她熬紅糖薑茶;想起我會在深夜,開車穿過半個城市,只為給她買一份她想吃的宵夜;想起我會在她被工作刁難時,笨拙地安慰她,告訴她「大不了我養你」……
那些被她視作理所當然的愛,在失去之後,才顯得如此珍貴。
她後悔了。
她通過一個我們共同的朋友,輾轉聯繫到了我。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泣不成聲。
「老公……陳峰……是我,林晚。」
我的心沒有絲毫波瀾,聲音平靜地像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有事嗎?」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她哭著說,「我不該賣房子,不該縱容我弟弟,更不該說那些話傷害你。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不離婚,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以前?」我輕笑了一聲,「回不去了,林晚。」
「為什麼?你不是說你愛我嗎?只要你還愛我,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她急切地辯解,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是,我曾經很愛你。」我坦然承認,「我愛到可以為你改變我的生活習慣,愛到可以包容你所有的缺點,愛到可以把你一家人的無理要求都當成是我自己的責任。但是林晚,愛是會被消耗的。當我決定在賣房合同上簽字的那一刻,你和我之間,就只剩下程序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只剩下她壓抑不住的,絕望的嗚咽。
「陳峰,」她最後用盡全身力氣問道,「你對我,就真的沒有一點情分了嗎?五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嗎?」
「情分?」我頓了頓,看著窗外自己公司的招牌,一字一句地說道,「當初你為了你弟弟,賣掉我們共同的家時,怎麼沒跟我談情分?當初你跟你媽說我是窩囊廢,可以隨便拿捏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們的情分?林晚,是你親手,把我們之間所有的情分,都燒成了灰。」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我不是聖人,做不到毫無怨恨。
但此刻,我的心中更多的不是報復的快感,而是一種解脫的平靜。
我終於要從這個泥潭裡,掙脫出來了。
09

我的決絕,成了壓垮林晚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認清了所有人都指望不上,而我也絕不會回頭之後,她終於放棄了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托朋友給我帶話,說她同意離婚,讓我把協議書帶過去。
我讓我的律師全權處理這件事。
律師去醫院的那天,病房裡只有林晚和她母親。
岳母看到律師,還想撒潑,被林晚制止了。
據律師後來說,林晚當時非常平靜,平靜得不像一個重病的將死之人。
她接過協議書,看都沒看,就直接在最後一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告訴陳峰,」她把筆遞還給律師,聲音嘶啞地說,「我簽了。我不恨他,我只恨我自己。還有,祝他以後……幸福。」
離婚手續辦得很快。
因為是協議離婚,沒有財產糾紛,我們很快就拿到了離婚證。
那本紅色的結婚證,換成了一本同樣是紅色的離婚證。
一段五年的婚姻,就此畫上了句號。
拿到離婚證的那天,我一個人去了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餐廳,點了一桌子菜,開了一瓶好酒,敬我逝去的愛情,也敬我獲得的新生。
離婚後的第二天,我給林晚的銀行卡上,轉了五萬塊錢。
我不是同情她,也不是對她舊情復燃。
這筆錢,一是為了徹底了斷我們之間所有的牽絆,我不希望將來她或她的家人,再以任何理由來糾纏我。
二是為了我自己,求一個心安。
我報復的是她的自私和愚蠢,但不想真的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因為沒錢而消逝。
這五萬塊,是我作為她曾經的丈夫,付出的最後一筆「情分」。
從此以後,我們生死兩不相干。
我給轉帳加了備註:
做完這一切,我拉著行李箱,登上了去往南方的飛機。
我的公司在那邊開拓了新業務,我需要過去坐鎮一段時間。
我想,換一個環境,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我不知道林晚收到那五萬塊錢時是什麼心情。
對於五十萬的手術費來說,那不過是杯水車薪。
但或許,可以讓她在透析室里,多撐一段時間,多一點時間去思考,她這一生,到底錯在了哪裡。
她的家人們,最終也沒有湊齊那筆錢。
林強在外面又欠了新的債務,怕被報復,徹底逃離了這座城市,杳無音信。
岳父岳母拿出了全部的養老金,也不過是十來萬,根本不夠。
他們想賣掉自己住的老房子,卻因為是小產權房,根本賣不出去。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像一面照妖鏡,照出了這個家庭里所有人的自私、貪婪和涼薄。
而林晚,就是這場鬧劇里,最可悲的犧牲品。
10
一年後,我從南方回來了。
我的事業發展得很順利,公司規模擴大了一倍,我也在這座城市重新買了房,一套比之前更大、視野更好的江景房。
我的人生,在經歷了那場毀滅性的打擊之後,終於涅槃重生。
回來後,我偶爾會從以前的朋友那裡,聽到一些關於林晚的零星消息。
她最終還是沒能等到合適的腎源。
那五萬塊錢,加上她父母的養老金,讓她在醫院的透析室里多熬了幾個月。
但身體的痛苦和精神的絕望,最終還是將她徹底摧毀。
聽說她走的時候很平靜,身邊只有她年邁的父母。
那個她用一切去換的弟弟,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出現過。
朋友小心翼翼地問我:「你……後悔嗎?」
我站在新家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和江面倒映的璀璨星河,沉默了很久。
後悔嗎?
我後悔曾經愛上過她,後悔我們有過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如今想起來卻只剩唏噓。
但我從不後悔最後離開她的決定。
婚姻就像一艘船,需要兩個人同心協力,朝著同一個方向划槳。
當一個人拚命地往船上搬她娘家的石頭,甚至不惜鑿穿船底時,我能做的,不是陪著她一起沉沒,而是在船徹底沉沒之前,跳下去,奮力游向岸邊。
這不是絕情,這是自救。
我的人生還很長,我不能被一個錯誤的、充滿負能量的過去,拖進無底的深淵。
有天晚上,我整理舊物時,翻出了那張早已被我遺忘的婚紗照。
照片里,林晚笑靨如花,依偎在我身旁,我們的眼中都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我靜靜地看了許久,然後將它放進了碎紙機。
看著那些曾經的幸福被切割成無法復原的碎片,我心中沒有恨,也沒有愛,只剩下一片釋然的平靜。
再見了,林晚。
再見了,我那段愚蠢又執著的過去。
從今往後,我的人生,再也沒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