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生活,將婚姻最後一塊遮羞布也無情地撕了下來。
那一百萬,如同潑進沙漠的水,瞬間就消失了。
林強還清了高利貸,剩下的錢,他買了一輛二手的寶馬車,每天穿著名牌,出入各種娛樂場所,呼朋喚友,好不威風。
他對我和林晚的「犧牲」,沒有絲毫的感激。
搬家後的第一個月,岳父岳母以「慶祝小強獲得新生」為由,讓我們回家吃飯。
飯桌上,他們對林強的「浪子回頭」大加讚賞,絕口不提那一百萬的事情。
反而是在飯後,岳母把我拉到一邊,旁敲側擊地問我最近公司效益怎麼樣,獎金多不多。
「陳峰啊,你看小強現在也走上正軌了,正準備跟朋友合夥做點小生意,就是啟動資金還差了點。你和晚晚,是不是可以再支持他一下?」
我的心冷得像一塊鐵。
我看著岳母那張理所當然的臉,平靜地回答:「媽,我們剛賣了房子,一分錢都沒有了。現在還住在出租屋裡,每個月光房租和生活費壓力就很大。」
岳母的臉立刻拉了下來,不滿地嘀咕:「真沒用,指望不上。晚晚怎麼就找了你這麼個沒本事的男人。」
聲音不大,但我聽得清清楚楚。
而林晚,她就像被她娘家下了降頭,對她弟弟和父母的索取毫無底線。
林強隔三差五就找她要錢,今天說要請客戶吃飯,明天說車要保養,後天又說要買新衣服撐場面。
每次都是幾千上萬,林晚總是會滿足他。
我們本就不多的共同存款,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我勸過她,但每一次,都會引來激烈的爭吵。
「陳峰,你是不是覺得我花你錢了?我花的也是我自己的工資!」
「那是我弟弟!我現在不幫他,誰幫他?」
「你就是看不起我們家!你從一開始就沒看得起我弟弟!」
爭吵的最後,總是以我的沉默告終。
我不是累了,也不是妥協了,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了。
跟一個活在自己幻想里的人,是講不通道理的。
那天晚上,我提前下班回家,想給她一個驚喜,買了他最愛吃的蛋糕。
當我走到出租屋門口時,卻聽到裡面傳來她打電話的聲音。
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我還是聽清了。
是打給她媽媽的。
「媽,你放心吧,錢我下周就轉給你。……嗯,陳峰這邊你不用擔心,他就是個窩囊廢,雖然有點不高興,但不敢把我怎麼樣的。他愛我愛得要死,我拿捏得住他。賣房子的事他一開始不同意,最後不還是乖乖簽字了?他這人就這樣,耳根子軟,沒什麼主見。大不了我再哭一鬧,他就什麼都聽我的了。」
那一刻,我手裡的蛋糕,「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奶油和水果摔了一地,就像我那顆被摔得稀爛的心。
原來,我五年來的付出,在她和她家人眼裡,不過是「窩囊廢」、「耳根子軟」、「好拿捏」。
我的愛,是她肆無忌憚傷害我的武器。
我的包容,是她得寸進尺的資本。
我沒有進去,悄悄地轉過身,下了樓。
我在樓下的小花園裡坐了一整夜,任憑蚊子叮咬,任憑夜風吹涼我的身體。
天亮的時候,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我拿出手機,給我的律師朋友發了一條信息。
「老張,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財產分割方面,我要求不高,但有一個條件,必須讓她凈身出戶。」
從那天起,我回出租屋的時間越來越晚,有時候甚至直接睡在我的小辦公室里。
林晚打來電話,我只說忙。
她抱怨我不關心她,我只說要掙錢買房子。
她似乎對我態度的轉變毫無察
覺,依舊沉浸在「賢妻良姐」的角色扮演中。
她以為,只要她牢牢掌控著我的「愛」,她就可以永遠高枕無憂。
她不知道,那份愛,早已在那個夜晚,連同那個掉在地上的蛋糕一起,被我親手扔進了垃圾桶。
04
時間在壓抑和疏離中悄然滑過,轉眼半年過去了。
我的小公司漸漸走上了正軌,業務量穩定增長,收入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在原單位的工資。
我向單位遞交了辭職信,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事業中。
這一切,我都沒有告訴林晚。
在她眼裡,我依舊是那個每天為幾千塊工資奔波勞碌,為了我們「未來」的房子而拚命加班的「窩囊廢」丈夫。
她偶爾會抱怨我回家太晚,身上總有煙味,但更多的時候,她忙於應付她那個永遠填不滿的弟弟,無暇顧及我。
林強的「生意」自然是毫無起色,那輛二手寶馬倒是換得越來越勤。
他開始帶著林晚接觸一些所謂的「上流圈子」,慫恿她投資各種不靠譜的項目。
林晚被他描繪的暴富藍圖迷了心竅,將我們僅剩的幾萬塊存款,也投了進去,結果自然是血本無歸。
我知道這一切,但我沒有阻止。
哀莫大於心死。
當一個人執意要跳進火坑時,任何勸阻都是徒勞的,只會讓她覺得你是在阻礙她發財。
我只是冷眼旁觀,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我為她準備好的結局。
大概是兩個月前,林晚開始說她身體不舒服,總是覺得累,腰酸背痛,臉色也越來越差。
我勸她去醫院看看,她卻不以為意。
「沒事,就是最近累的。女人嘛,都這樣。」她擺擺手,「去醫院又要花錢,我們現在哪有那個閒錢。還不如省下來,給小強湊點本錢呢。」
我心中冷笑,沒再說什麼。
她的身體,終究還是沒能撐住。
那天我正在辦公室處理一份合同,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對方說,我的妻子林晚在商場裡暈倒了,現在被送到了市中心醫院。
我趕到醫院時,林晚剛剛做完一系列檢查,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岳父岳母和林強也聞訊趕來了,圍在床邊,一個個面色凝重。
看到我,岳母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衝上來抓住我的胳膊:「陳峰,你可算來了!醫生說晚晚的病很嚴重,你快去問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走進醫生的辦公室,主治醫生扶了扶眼鏡,將一沓檢查報告推到我面前。
「你是病人的丈夫?」
「是。」
「情況不太樂觀。」醫生的表情很嚴肅,「病人患的是慢性腎衰竭,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尿毒症。因為一直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現在已經發展到了末期。目前最好的治療方案是進行腎臟移植,但這需要找到合適的腎源,而且費用高昂。如果找不到腎源,就只能依靠長期的血液透析來維持生命,這對病人的生活質量和家庭的經濟狀況,都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我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但很快又恢復了清明。
我拿著檢查報告走出去,將醫生的話轉述給他們。
當聽到「尿毒症」、「腎移植」、「費用高昂」這些詞的時候,林家人的表情精彩極了。
岳母當場就癱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岳父的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而林強,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關心他姐姐的病情,而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要……要多少錢?」
「醫生說,如果做腎移植,從找到腎源到手術再到後期康復,至少需要五十萬。」我平靜地報出了一個數字。
五十萬。
這個數字像一顆炸彈,在他們中間炸開。
林強的臉色瞬間變得比林晚還要難看,他結結巴巴地說:「五……五十萬?這麼多?我們……我們哪有這麼多錢?」
是啊,錢呢?
那賣房子的近一百萬呢?
不都給你了嗎?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全部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在他們眼中,我還是那個可以創造奇蹟,可以無限度付出的「好老公」,「好女婿」,「好姐夫」。
05
醫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冰冷,一如我此刻的心境。
岳母停止了哭嚎,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語氣近乎哀求:「陳峰,你一向最有辦法了。晚晚可是你的妻子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你快想想辦法,去借,去貸款,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五十萬湊出來啊!」
岳父也放下他那可笑的尊嚴,聲音沙啞地附和:「是啊陳峰,只要能救晚晚,讓我們做什麼都行。」
林強更是急得團團轉,他看著病床上昏睡的姐姐,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滿了依賴和期盼:「姐夫,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那麼疼我姐!」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將所有的希望和責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仿佛我是一個無所不能的超人,是一個可以無限透支的銀行。
我看著他們一張張焦急而虛偽的臉,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噁心和快意。
半年前,他們就是用這樣的嘴臉,逼著我賣掉了唯一的家。
半年來,他們就是用這樣的嘴臉,心安理得地吸著我的血。
現在,報應終於來了。
我沒有立刻回答他們,而是緩緩走到林晚的病床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