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微微一笑：「沒必要說。我只是想，如果當年有人能幫幫小花家，也許她就不會...」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娘，您真好。」我握住她的手，感到一種深深的敬意。
「不，我不好。」婆婆搖了搖頭，「我只是在贖罪。但現在我明白了，與其一直懲罰自己，不如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這樣小花的犧牲才有意義。」
我突然想起了王麗掀翻桌子的那一幕，原來她早就知道婆婆的故事，才會有那樣激烈的反應。
「娘，我想了解更多關於那個年代的事。」我認真地說，「不僅僅是為了了解您的過去，也是為了記住那段歷史，讓更多人知道珍惜當下的幸福來之不易。」
婆婆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欣慰：「好，我會一點一點告訴你的。有些事情，不該被遺忘。」
06
轉眼間，又是一年春節。今年的年夜飯由我和婆婆一起準備，我們商量好了，既有葷菜也有素菜，讓每個人都能吃得開心。
正月初一這天，陽光明媚，預示著新的一年會更加美好。婆婆早早起床，幫我在廚房裡忙碌。看著她熟練地切菜、掌勺，我有時會恍惚地想起去年的那個雪天，想起那個改變了我們關係的秘密。
「小雪，紅燒肉該下鍋了。」婆婆提醒我，眼神中已經沒有了從前的恐懼。
我點點頭，將切好的五花肉放入鍋中，頓時香氣四溢。婆婆站在旁邊，指導我加入調料：「多放點蔥姜，去腥味。」
一年來，婆婆逐漸開始正常飲食，雖然肉吃得不多，但已經不再抗拒。更重要的是，她開始願意講述那段艱難的歲月，不僅是關於小花的故事，還有更多關於那個特殊年代的記憶。
「娘，您看，今年我做了六菜一湯，還做了您家鄉的窩窩頭。」我指著桌上的飯菜，笑著說。
婆婆看著那個金黃色的窩窩頭，眼中閃過一絲懷念：「這個看起來比我那時吃的好多了，那時候的窩窩頭裡有樹皮、草根，硬得像石頭。」
「今天這個只放了玉米面和白面，軟軟的，您嘗嘗。」我把窩窩頭掰開，遞給她一小塊。
婆婆接過來咬了一口，點點頭：「很好吃，有家鄉的味道。」
不一會兒，李強和李剛一家也來了。今年王麗顯得格外熱情，她拿出一個精美的盒子，遞給婆婆：「媽，這是我給您買的新年禮物。」
婆婆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條精緻的紫色絲巾。「太貴重了，」婆婆有些不好意思，「你們別總是給我買東西。」
「媽，您就收下吧。」王麗笑著說，「去年的事，我一直覺得很抱歉...」
婆婆擺擺手：「別提了，要不是你那天發火，我可能還會一直把那事埋在心裡。現在想想，說出來反而輕鬆多了。」
我們圍坐在餐桌旁，看著滿桌的菜肴，心中充滿了感激。婆婆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入碗中，然後看著我們微笑道：「來，大家一起吃吧，過年了，圖個喜氣。」
這一年來的變化，不僅僅是婆婆能夠吃肉了，更是她整個人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她開始參加社區的活動，結交新朋友，甚至開始學習使用智慧型手機，和遠方的親戚保持聯繫。
最令我驚訝的是，婆婆開始在社區的老年大學教授傳統手工藝，將她年輕時學會的剪紙、編織技巧傳授給更多的人。她特別喜歡教小朋友，每次看到孩子們圍在她身邊，她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
「小雪，」婆婆在飯後突然對我說，「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娘？」我放下手中的碗筷。
「我想把我的故事寫下來，」婆婆認真地說，「不僅僅是小花的故事，還有那個年代的很多事。我想讓更多人知道那段歷史，珍惜現在的幸福生活。」
我驚訝地看著她：「娘，這是個很好的想法！我可以幫您整理。」
婆婆點點頭：「我知道自己文化不高，說出來的話可能亂七八糟的，就需要你幫我整理了。」
「娘，這是我的榮幸。」我握住她的手，心中充滿了敬意。
07
半年後，婆婆的回憶錄初稿完成了。我們給它取名為《窩窩頭的記憶》，記錄了婆婆從小到大的經歷，特別是那個特殊年代的點點滴滴。雖然只是自印的小冊子，但婆婆卻視若珍寶，經常拿出來翻看。
「小雪，」有一天婆婆突然問我，「你說，小花知道我們把她的故事寫下來了，會高興嗎？」
我微笑著點點頭：「肯定會的，娘。這樣她的犧牲就不會被遺忘，她的生命就有了更長久的意義。」
婆婆的眼中閃爍著淚光：「我有時候會想，如果小花還活著，今年也六十多歲了，可能已經是個奶奶了...」
「娘，」我輕聲說，「小花雖然離開了，但她通過您，看到了這個世界的變化，看到了人們現在的幸福生活。」
婆婆點點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是啊，她沒能親眼看到，但我會替她好好看著這個世界。」
又一年正月初一，我們全家人再次聚在一起吃年夜飯。這次，婆婆不僅吃了我做的菜，還親手做了一道家鄉特色菜——酸菜燉粉條，是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
「媽，這菜真香！」李強夾了一筷子，讚不絕口。
婆婆笑了笑：「這是我娘的拿手菜，我小時候最愛吃了。可惜那些年沒機會吃，現在想起來做一次，看看還記不記得那個味道。」
我們享用著這頓豐盛的年夜飯，桌上不僅有六菜一湯，還有婆婆親手做的窩窩頭。但這次，窩窩頭不再是無奈的選擇，而是對過去的一種紀念，一種對逝去歲月的致敬。
吃完飯，婆婆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我和李強：「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給你們添置新家具吧。」
我打開信封，裡面是一沓錢，足有兩萬元。「娘，這太多了，我們不能要！」我連忙推辭。
婆婆堅持道：「這些年你們照顧我，我心裡清楚。再說了，我那點退休金除了日常開銷，也沒什麼用處。以前我總是攢著錢不敢花，現在想通了，錢是用來讓生活更好的，不是用來攢著的。」
看著婆婆堅定的眼神，我和李強最終收下了這份心意。
晚上，當其他人都休息後，婆婆叫我到她房間，神秘地拿出一本相冊。「小雪，你看，這是我新做的。」
我翻開相冊，裡面全是這一年來我們一家人的照片：春節在花海前的合影、夏天一起去海邊旅遊的照片、婆婆在社區教小朋友剪紙的場景...最後一頁，是一張特殊的照片——婆婆站在那棵櫻花樹下，懷裡抱著一個小女孩的玩偶，臉上帶著平靜而幸福的微笑。
「娘，這是...」我有些哽咽。
「我想，小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婆婆輕聲說，「我終於不再害怕面對她了，也不再懼怕那段記憶了。」
我緊緊抱住婆婆，感受著她瘦弱卻堅強的身軀。那一刻，我知道，婆婆終於從幾十年的夢魘中解脫出來，重新擁抱了生活。
第二天一早，我們全家人又來到那片花海。這次，婆婆不僅帶了小吃，還帶了一個小風車，那是她親手做的，五彩繽紛，在微風中緩緩轉動。
「小花啊，」婆婆對著那塊木牌輕聲說道，「嬸嬸過得很好，你放心吧。你的犧牲沒有白費，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好了...」
風輕輕吹過，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仿佛是小花在天國的回應。我看著婆婆平靜的面容，心中充滿了感動和敬意。這位曾經被噩夢困擾的老人，終於在晚年找到了內心的平靜。
而我，也從婆婆的故事中學會了更加珍視當下的幸福，明白了今天的美好生活來之不易。那個名叫小花的女孩，雖然我從未見過她，但她的故事將永遠留在我心中，提醒我生命的珍貴和脆弱。
回家的路上，婆婆挽著我的手，輕聲說道：「小雪，謝謝你。」
「為什麼謝我，娘？」我疑惑地問。
婆婆微笑著說：「謝謝你幫我找到了和平的方式。以前我總是用懲罰自己的方式紀念小花，現在我明白了，最好的紀念方式是好好活著，把她的那份也一起活下去。」
陽光灑在我們身上，溫暖而明亮。婆婆的臉上，那些深深的皺紋似乎也變得柔和了，不再是痛苦的印記，而是歲月賜予的智慧和堅強。
在這個普通的正月初一，一個藏了幾十年的驚人秘密終於得到了和解，一個被噩夢困擾的靈魂終於獲得了安寧。而我，也在這個過程中，真正理解了什麼是家人之間最深沉的愛與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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