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里只剩忙音。
我拿著手機,心裡說不出的彆扭。
我知道他現在是大老闆了。
忙是肯定的。
但總覺得,他話里缺了點什麼。
缺了我們之間本該有的那種真誠。
老婆看我臉色不對。
走過來問怎麼了。
我把劉洋說要出差的事跟她說了。
她撇了撇嘴。
「我就知道。」
「人家現在什麼身份。」
「哪有空參加咱們這種小家小戶的滿月酒。」
「你也別太上心了,來不來都無所謂。」
我聽了有點不高興。
反駁道。
「你別把人想得那麼壞。」
「洋子不是那樣的人。」
「他肯定是真的有事。」
老婆看了我一眼。
沒再說話。
只是默默去給孩子換尿布了。
但我自己心裡也沒底。
這幾年,劉洋的變化我看在眼裡。
只是我一直在用過去的記憶。
為他現在的行為找藉口。
我告訴自己,他只是忙。
只是圈子變了。
但兄弟情還在。
接下來幾天。
我開始準備滿月酒的事。
訂酒店,寫請柬,通知親友。
每當有人問起劉洋。
我都替他解釋。
「洋子現在是大老闆了,忙得很。」
「下周要去深圳出差,來不了。」
「人沒到但禮肯定到。」
我說這話的時候。
努力讓自己顯得底氣十足。
但其實心裡一直在打鼓。
我甚至開始幻想。
也許他會給我一個驚喜。
提前結束出差。
突然出現在宴會上。
或者,他會託人帶個厚厚的紅包。
甚至直接給我轉一大筆錢。
附上一句。
「兄弟,給乾兒子的見面禮,別嫌少。」
我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畢竟,我結婚時他包了四千。
他二婚我回了1800。
按理說,這次他怎麼也得回個兩三千吧。
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
而是一種人情往來。
一種關係的對等。
我開始期待起來。
期待劉洋能用行動證明。
他沒變,我們的情誼也沒變。
滿月酒那天,天氣特別好。
餐廳布置得很溫馨。
親戚朋友陸續到場。
送上祝福和紅包。
我抱著兒子。
和老婆一起招呼客人。
忙得不亦樂乎。
看著大家逗著我兒子。
其樂融融的場面。
我心裡暖洋洋的。
宴席快開始的時候。
我下意識地看了眼門口。
心裡還存著一絲幻想。
但直到主持人宣布開席。
那個熟悉的身影都沒出現。
我心裡那點小火苗。
徹底滅了。
我端起酒杯,敬了一圈客人。
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不那麼勉強。
老婆似乎看出了我的失落。
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眼神。
我沖她笑了笑。
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悶得慌。
就在這時。
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條微信消息。
我點開一看,是劉洋發來的。
03
消息很簡單。
是個微信轉帳。
點開來,金額是180元。
下面附了句話。
「峰子,恭喜啊!」
「實在太忙,趕不回來。」
「一點小意思,給孩子買點奶粉吧。」
我的心,在那一瞬間。
像被針扎了一下。
又疼又麻。
我盯著那個「180」的數字。
看了足足有半分鐘。
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一百八?
奶粉?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
所有的嘈雜和熱鬧。
仿佛都離我遠去了。
我仿佛能看到劉洋。
坐在某個高檔會所的包廂里。
左擁右抱。
漫不經心地拿出手機。
像打發一個乞丐。
隨手轉了180塊錢過來。
他甚至可能都不記得。
半年前,我為了參加他婚禮。
包了多少紅包。
我老婆湊過來看了一眼。
她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她一把搶過我的手機。
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數字。
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
但看到我難看至極的臉色。
又把話咽了回去。
她只是用力捏了捏我的胳膊。
眼神里充滿了憤怒。
和對我的一絲憐憫。
我深吸了一口氣。
默默收了轉帳。
回了兩個字。
「謝謝。」
然後把手機揣回兜里。
若無其事地繼續去敬酒。
但我知道。
我的笑容已經僵硬了。
我說的每句話都言不由衷。
我的腦子裡。
反覆迴響著劉洋那句輕飄飄的。
「給孩子買點奶粉吧。」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回禮多少的問題了。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羞辱和輕蔑。
在他眼裡。
我和我兒子,就值180塊。
我們二十多年的情誼。
在他看來。
可能還不如他一頓飯錢。
一包煙錢。
酒過三巡。
我一個表哥喝得有點多。
摟著我的肩膀大著舌頭問。
「哎,峰子。」
「你那個發小。」
「那個叫劉......劉洋的。」
「開大公司的那個。」
「今天咋沒來啊?」
我還沒開口。
我爸在旁邊接話了。
「人家是大老闆,忙。」
「來不了,托林峰問好了。」
表哥一拍大腿。
「嗨!忙什麼啊!」
「我前天晚上還在市裡那個'皇家一號'門口看見他了。」
「摟著個小姑娘,開著輛保時捷。」
「那叫一個威風!」
「我還想上去打招呼。」
「人家一腳油門就沒影了。」
「估計是沒看見我。」
我爸的臉色一僵。
尷尬地笑了笑。
「是嗎,那可能是你看錯了。」
表哥嚷嚷道。
「怎麼可能看錯!」
「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認識!」
「當年他還來咱家混過飯呢!」
周圍的親戚都聽到了。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
大家的眼神都若有若無地瞟向我。
帶著同情、好奇。
和一絲看熱鬧的意味。
我感覺自己的臉。
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火辣辣地疼。
原來他不是在深圳出差。
他一直就在本市。
他寧願去會所花天酒地。
也不願來參加我兒子的滿月酒。
他甚至懶得編一個更可信的理由。
來敷衍我。
我端著酒杯的手。
微微顫抖。
我強迫自己擠出笑容。
打著圓場。
「哎呀,表哥你肯定看錯了。」
「洋子親口跟我說他去深圳了。」
「再說了,就算在。」
「人家生意忙,應酬多。」
「也是身不由己。」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
在這個時候還要維護他。
或許,我只是在維護自己。
維護那段被我視若珍寶。
如今卻被證明一文不值的青春記憶。
那頓滿月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下來的。
我像個提線木偶。
機械地笑著、敬酒、說著感謝的話。
每句祝福都像在諷刺我。
每張笑臉都像在看我笑話。
宴席結束後。
送走所有客人。
我和老婆抱著孩子。
帶著父母回到家。
一進門,我媽就忍不住嘆氣。
「峰子,那個劉洋。」
「以後還是少來往吧。」
「這人,心變了。」
我爸也板著臉。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他現在跟咱們不是一路人了。」
「沒必要強求。」
「只是這事辦得,確實太不地道。」
我一言不發。
默默把收到的紅包一個個拆開。
登記在冊。
老婆走過來。
把那張寫著「劉洋,180元」的禮金簿遞給我。
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我接過來。
看著那幾個字。
感覺無比刺眼。
我拿起筆,在那一行後面。
重重地畫了一個叉。
04
夜深了,兒子睡熟了。
呼吸均勻而安靜。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沒開燈。
任由窗外的月光灑在地板上。
空氣里還殘留著酒氣。
但我的大腦卻異常清醒。
那180塊錢。
像一根刺。
深深扎在我心口。
不拔出來。
就一直在那裡化膿流血。
老婆洗完澡出來。
在我身邊坐下。
輕聲問。
「還在想那事?」
我點了點頭。
聲音有些沙啞。
「我只是不明白。」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
老婆嘆了口氣。
把頭靠在我肩膀上。
「我早就跟你說過。」
「他變了,你還不信。」
「有些人,只能共患難。」
「不能同富貴。」
「他現在有錢了,圈子不一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