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還看得上我們這些窮親戚、窮朋友。」
「可我們不是一般的朋友!」
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胸口劇烈起伏著。
「我們是髮小,是兄弟!」
「他第一次結婚,我沒錢。」
「刷信用卡也給他包了四千!」
「他離婚那會兒。」
「是誰陪他喝酒,聽他哭,開導他?」
「現在他出人頭地了。」
「二婚我包1800過去。」
「我兒子滿月,他就拿180打發我?」
「這是在打我的臉!」
我的情緒有些失控。
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委屈和憤怒。
老婆沒反駁我。
只是默默收緊了抱著我胳膊的手。
輕聲說。
「我知道你委屈。」
「可事到如今,你再氣有什麼用?」
「為這種人生氣,不值得。」
「就當花錢看清了一個人。」
「以後不來往就是了。」
道理我都懂。
但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這不是1620塊錢的事。
這是尊嚴問題。
如果他真的有困難。
別說180,就是18,我也認。
但他不是。
他開豪車,住豪宅。
出入高檔會所。
他缺這1620塊嗎?
他不缺。
他只是單純地看不起我。
覺得我不配讓他花這個錢。
他用那180塊。
清清楚楚給我和他的關係。
明碼標價。
我拿起手機。
翻出劉洋的電話號碼。
我想問個明白。
我不想再自己騙自己。
我需要一個答案。
哪怕這個答案。
會把我們之間最後一絲情分也撕碎。
老婆想阻止我。
「別打了。」
「打了又能怎麼樣?」
「只會讓他更看不起你。」
「覺得你為了一千多塊斤斤計較。」
我搖了搖頭。
「不,我必須打。」
「我不是為了錢。」
「我是為了我們過去二十多年的交情。」
「討個說法。」
我撥通了電話。
響了很久。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接的時候。
電話通了。
「喂?」
劉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帶著一絲不耐煩。
我儘量讓語氣聽起來平靜。
「洋子,是我。」
「哦,峰子啊。」
「這麼晚了,有事?」
我頓了頓,開門見山。
「你今天轉的180塊。」
「什麼意思?」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後傳來他的一聲輕笑。
「什麼什麼意思?」
「就是意思意思啊。」
「你兒子滿月,我人沒到,禮得到啊。」
「怎麼,嫌少啊?」
他的語氣輕佻而隨意。
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輕描淡寫的態度。
比直接辱罵更讓我心寒。
我壓著火,一字一句地說。
「劉洋,你二婚,我包了1800。」
「我們二十多年的兄弟。」
「我兒子滿月,你就回180?」
「你覺得合適嗎?」
「嗨,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呢。」
他似乎完全沒把我的質問當回事。
懶洋洋地說。
「林峰,你這人怎麼這麼較真?」
「不就一千多塊的事嗎,至於嗎?」
「我最近公司事多。」
「資金周轉不開,手頭緊。」
「忘了你之前包了多少了。」
「隨手就轉了個吉利數。」
「再說了,人情往來。」
「有來有往就行了。」
「你還真當是投資理財。」
「指望回本啊?」
「你也太俗了吧。」
他說得那麼理直氣壯。
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我的「較真」和「俗氣」上。
我氣得渾身發抖。
幾乎要捏碎手機。
「劉洋,你摸著良心說。」
「你是真的手頭緊。」
「還是真的忘了?」
「表哥說前天晚上。」
「還看見你在'皇家一號'!」
「你開著保時捷,摟著美女。」
「你跟我說你手頭緊?」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
過了許久。
他才冷冷地開口。
語氣里最後一絲偽裝也被撕掉了。
「行,林峰。」
「既然你把話說到這份上了。」
「那我也就跟你明說了。」
「沒錯,我是故意的。」
「1800塊,對現在的你來說。」
「不是一筆小數目吧?」
「你硬撐著給我包這個紅包。」
「不就是想在我那些新朋友面前掙點面子。」
「證明我們關係鐵嗎?」
「可你也不看看。」
「我們現在是一個世界的人嗎?」
「我帶你見過我的客戶。」
「介紹過我的朋友嗎?」
「沒有。」
「因為你跟我不是一路人了。」
「我給你180。」
「就是想讓你明白這個道理。」
「以後別再打腫臉充胖子了。」
「安安分分過你的小日子。」
「我們也就逢年過節問候一下就行了。」
「別搞得那麼熟絡。」
他的話。
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一刀一刀凌遲著我的心臟。
我所有的憤怒、委屈、不甘。
在這一刻。
都化為了無盡的悲哀。
原來,在他眼裡。
我的祝福,我的情誼。
都只是「打腫臉充胖子」的虛榮。
原來,他早就想和我劃清界限。
只是我一直傻傻地不願承認。
我感覺喉嚨里像堵了一團棉花。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電話那頭。
劉洋似乎也覺得話說得太重。
緩和了一下語氣。
「峰子,話雖然難聽。」
「但理是這個理。」
「我們都長大了,現實點吧。」
「行了,不說了。」
「我這邊還有事。」
電話又一次被掛斷了。
我握著手機。
愣愣地坐在黑暗裡。
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不是為失去一個朋友而哭。
我是為我那喂了狗的二十多年青春而哭。
05
那通電話之後。
我和劉洋就徹底斷了聯繫。
我沒刪他的微信和電話。
只是把他屏蔽了。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也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
他就這樣。
靜靜躺在我的聯繫人列表里。
像一座冰冷的墓碑。
埋葬著我們曾經的友誼。
生活還在繼續。
兒子的啼哭、老婆的笑語、工作的忙碌。
很快就填滿了我的生活。
我很少再想起劉洋。

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心裡會泛起一絲苦澀。
我告訴自己,都過去了。
就當是人生路上必須交的學費。
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地過了大半年。
一天,我媽在家庭群里轉發了一個電子請柬。
我點開一看。
竟然是劉洋的父親。
劉叔叔的六十大壽壽宴。
請柬做得十分精美。
背景是劉叔叔和阿姨的合照。
地點定在全市最豪華的香格里拉大酒店。
我媽在群里問我。
「峰子,這個......你去嗎?」
我盯著那張請柬。
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劉叔叔和劉阿姨。
是看著我長大的。
待我如親兒子一般。
小時候我沒少在他們家混飯。
劉叔叔還手把手教我騎自行車。
他們的壽宴。
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去。
可是,一想到要面對劉洋那張虛偽的臉。
我就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噁心。
老婆把頭湊過來看了看。
「別去了吧。」
「去了也是給自己添堵。」
「找個藉口推了。」
「或者託人把禮帶到就行了。」
我爸也說。
「要去也行,禮數要盡到。」
「畢竟是長輩。」
「跟小輩的恩怨是兩碼事。」
「包個四五百的紅包。」
「去了之後跟叔叔阿姨問個好。」
「吃頓飯就回來。」
「別跟劉洋多說話。」
我爸媽的話。
代表了大多數人的處世哲學。
顧全大局,維持表面的和平。
如果是以前。
我可能也會這麼做。
但現在,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憑什麼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羞辱我。
而我卻要為了所謂的「大局」和「禮數」。
去對他笑臉相迎?
我不想再扮演那個「懂事」的林峰了。
我沉默了很久。
心裡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悄然滋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