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
蘇國強的怒喝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所有人都打了個哆嗦。
他猛地一伸手,抓起自己面前的那個瓷盤,毫不猶豫地,狠狠朝著蘇欣腳邊的地面砸了下去!
「哐當!」
一聲清脆刺耳的巨響,那隻瓷盤在光潔的地磚上摔得粉身碎骨,白色的瓷片四下飛濺,有一片甚至彈到了蘇欣的小腿上,嚇得她「啊」的一聲尖叫,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只剩下岳父粗重的喘息聲,和蘇欣帶著哭腔的抽噎。
我徹底懵了。
在我印象里,岳父一直是個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老好人,平時在家裡,大事小事基本都是岳母做主。
我從未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更沒想過,他會以如此激烈的方式,站在我這邊。
「蘇國強!你瘋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岳母王秀雲,她尖叫著撲過去,檢查蘇欣有沒有受傷,一邊檢查一邊哭喊,「你沖孩子發什麼瘋!小欣說錯了什麼?她不也是心疼我跟你,心疼她姐嗎?張昊有能力,多幫襯一下家裡,那不是應該的嗎?你這是幹什麼!要翻天啊你!」
「我翻天?」蘇國強氣得渾身發抖,他指著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的母女倆,又指了指我,眼眶都紅了,「王秀雲,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你自己!張昊哪裡對不起我們了?結婚沒要我們一分錢彩禮,房子是他自己貸款買的,婚後每個月一萬塊錢,一分不少地打過來!你生病住院,他跑前跑後,比我們親兒子還親!小欣三天兩頭換手機、買包,那些錢是天上掉下來的?現在倒好,你們聯合起來,把他當肥羊宰,還用離婚來威脅他!你們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岳父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重拳,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砸得我眼眶發酸。
是的,這些年我自問問心無愧,但我從未奢求過誰能記在心裡,更沒想過,那個平日裡最沉默寡言的人,卻看得最清楚。
岳母被罵得啞口無言,只是抱著蘇欣,嘴裡反覆念叨著:「我沒那個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欣則乾脆坐在地上撒起潑來,一邊哭一邊嚎:「爸,你偏心!你向著一個外人,都不向著我!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了?我過得不好,你就開心了是不是?我就想要輛車,我有什麼錯!」
「你沒錯?」蘇國強被她這副死不悔改的樣子氣得直笑,只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你的錯就在於你不知廉恥!你二十多歲的人了,手腳健全,不想著自己踏踏實實去工作掙錢,就想著從你姐夫這裡榨油水!你想要車,想要好生活,那就自己去掙!張昊的錢,是他一分一分辛苦掙來的血汗錢,不是大風刮來的!他憑什麼要為你那點可憐的虛榮心買單?」
說完,他又猛地轉向我那個從頭到尾都像個木頭人一樣的妻子,蘇婉。
「還有你,蘇婉!」岳父的聲音里充滿了失望,「小欣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他是你丈夫,是你選的要共度一生的人!當著外人的面,你妹妹這麼逼他,這麼羞辱他,你作為他的妻子,就坐在旁邊一句話都不說?你默認了?還是你跟她本來就是一夥的?如果是這樣,那這個婚,我看離了也好!我們蘇家,丟不起這個人!」
「爸!」蘇婉終於有了反應,她猛地抬起頭,臉上掛滿了淚水,聲音顫抖,「我沒有……我不是……」
「你沒有什麼?你不是什麼?」蘇國強步步緊逼,「那你剛才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維護你的丈夫?你讓他一個人面對你們全家的逼迫,你心裡過意得去嗎?」
蘇婉被問得啞口無言,只是一個勁地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我看著眼前這混亂不堪的一幕,心裡五味雜陳。
岳父的維護讓我感動,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但妻子的沉默和逃避,卻像一把更鋒利的刀,在我心上反覆切割。
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要和我共度一生的女人,在她的家人和我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沉默,選擇了默認。
這比蘇欣赤裸裸的勒索更讓我心寒。
這頓飯,是徹底吃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從錢包里抽出幾張百元大鈔,放在桌上,聲音沙啞地對蘇國強說:「爸,謝謝您。今天……我先回去了。這點錢,您拿著,把盤子重新買一個。」
蘇國強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張昊,是……我們家對不住你。」
我沒有再看任何人,徑直走向門口。
蘇婉似乎想跟上來,卻被岳母一把拉住。
我能聽到身後傳來岳母的低語:「你別去!讓他自己冷靜冷靜……」
我頭也不回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將那個家所有的爭吵、哭嚎和混亂,都隔絕在了身後。
樓道里的聲控燈應聲而亮,又在我身後一盞盞熄滅。
我走在黑暗裡,只覺得渾身發冷。
那個我曾經以為溫暖的港灣,此刻看來,不過是一個布滿了陷阱和算計的泥潭。
03

我沒有立刻開車回家,而是將車停在了小區外的一條僻靜馬路上,搖下車窗,點燃了一根煙。
尼古丁的辛辣味道湧入肺里,卻絲毫無法驅散我心中的那股寒意和憋悶。
煙霧繚繞中,剛剛在飯桌上發生的一幕幕,如同電影慢鏡頭一般在我腦海里反覆回放。
蘇欣那副理所當然的嘴臉,岳母的和稀泥,以及……蘇婉那讓我如墜冰窟的沉默。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直到煙頭燙到了手指,才猛地驚醒,將煙蒂扔出窗外。
火星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的弧線,旋即熄滅在黑暗裡,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個小時,也許是一個小時,副駕的門被拉開了。
蘇婉默默地坐了進來,身上還帶著家裡飯菜和……淚水的味道。
我沒有看她,只是重新發動了車子,匯入車流。
車廂里一片死寂,只有導航機械的女聲在不時地提示著「前方路口請右轉」。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是在等她給我一個解釋。
而她,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種沉默,像一堵無形的牆,橫亘在我們中間,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讓人窒息。
曾幾何時,我們之間無話不談,即使是開著車,也會有說有笑地聊著公司里的趣事,計劃著周末去哪裡玩。
可現在,我們之間只剩下了尷尬和疏離。
紅燈。
車子緩緩停下。
我終於忍不住了,轉過頭,看著她。
她的眼睛紅腫,顯然是剛剛大哭過一場,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看上去楚楚可憐。
若是放在平時,我早已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
可此刻,我只覺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和失望。
「為什麼?」我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蘇婉,你能不能告訴我,剛才在飯桌上,你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
蘇婉的身體瑟縮了一下,她避開我的目光,看向窗外,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我……我當時嚇蒙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自嘲地笑了一聲,心裡的火氣又竄了上來,「你妹妹用離婚來威脅我,逼我每個月多拿出一萬塊錢給她還車貸,你告訴我你不知道該說什麼?蘇婉,那不是一百塊,是一萬塊!是我工資的將近四分之一!你覺得這很合理嗎?」
「我沒覺得合理!」她終於回過頭來,情緒也有些激動,「可她是我妹妹!她從小就被我爸媽寵壞了,性格就是那樣,口無遮攔的!你跟她計較什麼?她說完我就知道壞了,可我爸脾氣一上來,我哪還敢說話?」
「所以,在你看來,這是我的問題?是我在跟她計較?」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她拿我們的婚姻當籌碼,去勒索你丈夫的血汗錢,到頭來,反倒是我小氣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婉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張昊,你能不能別這麼咄咄逼人?我們家現在已經夠亂的了,你還想怎麼樣?我夾在中間,我有多難受你知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