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這個結婚七年。
一直溫順、體貼。
甚至有些委曲求全的妻子。
這個他以為可以隨意擺布。
只要搬出「孝順」二字就能讓她讓步的女人。
李俊峰從來沒有想過。
蘇晴雅會用這樣一種釜底抽薪的方式。
毀掉他所有的計劃和面子。
蘇晴雅看著李俊峰失魂落魄的樣子。
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將散落在茶几上的繳費單據一張一張收好。
重新放回檔案袋裡。
「這不是我們所有的錢。」
蘇晴雅開口。
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這是我為我自己的未來，買的一份保障。」
「至於你的承諾，你的面子，還有你弟弟的房子......」
蘇晴雅停頓了一下。
抬眼看向李俊峰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那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
跟我沒關係。
話音落下。
客廳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李俊峰還僵在原地。
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突兀的手機鈴聲劃破了凝固的空氣。
是李俊峰的手機。
螢幕上跳動著一個字：媽。
李俊峰身體一抖。
像是被那鈴聲燙到。
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
「喂，媽......」
他才說出兩個字。
電話那頭就爆發出尖銳的女聲。
聲音大到蘇晴雅在幾步之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錢呢！明遠的錢呢！李俊峰你給我說清楚！」
「媽，你聽我解釋，這事兒......」
「解釋什麼！那個掃把星是不是不給錢！我早就跟你說過，這個女人心眼多，指望不上！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把我們全家人當猴耍！」
趙秀梅的聲音在電話里失了真。
只剩下刻薄和怨毒。
「她就是個賊！偷我們家的錢！白眼狼！」
李俊峰的額頭冒出冷汗。
他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蘇晴雅。
壓低聲音對著話筒。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錢出了點狀況......」
「我不管什麼狀況！你弟弟的售樓處都約好了，定金都交了！今天拿不到錢，你讓明遠的臉往哪兒擱！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電話那頭開始傳來趙秀梅的哭嚎聲。
一聲高過一聲。
「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娶了老婆忘了娘！讓你拿點錢給你弟弟，比登天還難......」
李俊峰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
只能反覆說著：「媽，我來想辦法，我肯定想辦法......」
電話被趙秀梅那邊用力掛斷。
嘟嘟的忙音傳來。
李俊峰還沒喘口氣。
手機又開始瘋狂震動。
微信提示音。
一聲接一聲。
沒有停歇。
是李明遠。
他點開。
一連串的語音消息彈了出來。
李俊峰下意識按了播放。
「哥你什麼意思？耍我玩呢是吧？不是說好了今天拿錢的嗎？」
「我跟朋友都吹出去了，下午就去簽合同！」
「是不是蘇晴雅那個賤人不給錢？她有什麼資格？那錢不是你掙的嗎？她一個女人管那麼寬幹嘛！」
「我告訴你李俊峰，今天這事你要是辦不好，以後別想我認你這個哥！」
污言穢語。
不堪入耳。
李俊峰慌忙把語音關掉。
心煩意亂到了極點。
他抬頭。
眼睛裡布滿血絲。
死死地盯著蘇晴雅。
「退掉！」
李俊峰的聲音嘶啞。
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現在，馬上去保險公司，把這玩意兒給我退掉！」
蘇晴雅沒動。
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我讓你去退掉！你聽見沒有！」
李俊峰沖了過來。
想去抓蘇晴雅的手腕。
蘇晴雅退後一步。
避開了他的手。
蘇晴雅彎腰。
再次從檔案袋裡拿出那份合同。
沒有說話。
只是翻到了其中一頁。
遞到李俊峰面前。
李俊峰一把搶了過來。
他看到了一行加粗的條款。
【猶豫期後，本合同不可解除，保費不可提前支取。】
繳費單據上的日期。
就是今天。
而這份保險的猶豫期。
只有二十四小時。
時間。
已經過了。
李俊峰手裡的合同掉在了地上。
他完了。
他對母親的承諾。
對弟弟的保證。
他在全家人面前拍著胸脯吹下的牛。
在這一刻。
全變成了笑話。
李俊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癱坐在沙發上。
他看著蘇晴雅。
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和絕望。
「蘇晴雅......」
李俊峰的聲音軟了下來。
帶著一絲哀求。
「我們......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結婚的時候，為了省錢買房，一碗泡麵都要分著吃。」
「那時候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努力，孝順父母，照顧家人，把日子過好。」
李俊峰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七年了，我們結婚七年了。我以為我們是一條心，我以為你跟我是最親的人。」
「你怎麼能做得這麼絕？你的心怎麼就這麼狠？」
「那是我媽，是我親弟弟......他們不也是你的家人嗎？」
家人。
這兩個字。
像一根針。
扎進了蘇晴雅的耳朵里。
蘇晴雅的思緒。
在一瞬間被拉回了一年前。
那個同樣讓她感到絕望的下午。
02
醫院的走廊。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醫生拿著片子。
對蘇晴雅說：「病人是急性心肌梗塞，血管堵塞超過九成，必須立刻手術放支架，晚一分鐘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手術費加上住院費，先準備二十五萬。」
蘇晴雅當時腦子一片空白。
但只有一個念頭是清晰的。
錢。
她立刻給李俊峰打電話。
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俊峰，我爸突發心梗，現在在醫院，醫生說要馬上手術，需要二十五萬。」
電話那頭的李俊峰也很著急：「你別慌，我們卡里不是有錢嗎？有二十五萬，我剛發的年終獎存進去的。」
「對，有錢。」
蘇晴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馬上去取。」
蘇晴雅衝到醫院樓下的自助銀行。
插卡。
輸密碼。
查詢餘額。
當螢幕上跳出那一串數字時。
蘇晴雅以為自己看錯了。
【餘額：38,427.56元】
三萬八千四百二十七塊五毛六。
蘇晴雅盯著那個數字。
反覆看了三遍。
她又打給李俊峰。
聲音都在發顫。
「錢呢？卡里怎麼只有三萬八了？我們的錢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十幾秒。
然後。
李俊峰支支吾吾的聲音傳來。
「那個......晴雅，你先別急。」
「半個月前，我媽打電話，說老家房子漏水，牆也裂了縫，想翻新一下。」
「我就......我就把錢轉過去了二十萬。」
蘇晴雅感覺自己的血都涼了。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都是一家人......我想著就是翻新個房子，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沒跟你說......」
都是一家人。
又是這句話。
那一刻。
蘇晴雅站在人來人往的銀行門口。
感覺天都塌了。
父親在手術室門口等著救命錢。
丈夫卻在半個月前。
就把這筆救命錢。
給了婆婆去翻新房子。
甚至。
都沒有告知她一聲。
後來。
蘇晴雅哭著打遍了所有親戚的電話。
求她的姑姑。
求她的舅舅。
求她那些遠房表親。
她放下了所有的自尊。
一家一家地借。
手術費最後是湊夠了。
父親的手術也很成功。
出院那天。
母親林玉珍拉著蘇晴雅的手。
看著女兒憔悴的臉。
一字一句地對她說。
「晴雅，這次的事，你看清楚了嗎？」
「男人靠不住的時候，錢才靠得住。」
「你要有你自己的算盤。」
......
思緒從回憶里抽離。
蘇晴雅看著眼前還在打感情牌。
質問她為什麼心狠的李俊峰。
蘇晴雅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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