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三嬸李桂花注意到了我的沉默，「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事。」
我淡淡地回應，「挺好的。」
「那就好。」
李桂花點點頭，一副和事佬的口吻：「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最重要的。」
陳德華這時候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晴晴啊，你可別多想，爸這樣安排是有深層道理的。」
「什麼道理？」我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和林浩還這麼年輕，將來有的是機會再買房子。」
陳德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而且你們也沒有孩子，要這麼大的房子有什麼用？」
這話一出口，客廳里再次陷入死寂。
「爸...」
我的聲音有些發抖，「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房子給志明更加合適。」陳德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話里有什麼不妥，「他家有兩個孩子，確實需要更大的居住空間。」
孫雅琳在一旁得意地補充：「對啊，我們家小宇和小萱都快上高中了，確實需要獨立的學習空間。」
我感覺胸口像被什麼重物壓著，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門鈴響了。
02
五年前的那個金秋十月，我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那時我和林浩剛剛新婚一年，兩個人拼了命地工作賺錢，做夢都想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溫馨小窩。
我在一家知名設計公司擔任首席設計師，林浩在建築集團跑工程項目，兩個人的月收入加起來勉強能達到一萬五千塊。
「晴晴，你快看這套房子怎麼樣？」
林浩指著售樓中心的精美沙盤，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雖然價格有點高，但周圍環境真的沒話說。」
我凝視著那套別墅的立體模型，心臟砰砰直跳，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理想家園。
三層獨棟小樓，帶私人花園，還有寬敞的地下室，完全就是童話故事裡的城堡。
「可是...一千五百萬呢。」
我咬著嘴唇，內心忐忑不安，「我們真的買得起嗎？」
「買得起！」
林浩緊緊握住我的手，目光堅定如鐵：「我們先湊個首付，剩下的慢慢還房貸。大不了苦個幾年，總有還清的那一天。」
為了湊夠首付的五百萬，我們幾乎動用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
林浩忍痛把自己心愛的豪車賣掉了，我把媽媽留下的那套傳家寶首飾也變賣了。
還差一百二十萬的時候，我們只能硬著頭皮找親戚朋友借錢。
最艱難的時候，我在銀行貸款部的大廳里哭得稀里嘩啦，整整一個多小時。
「求求您了，我們真的急需這筆貸款。」
我死死抓住貸款經理的手，眼淚像斷線珍珠一樣往下掉，「我發誓一定按時還款，絕對不會拖欠一分錢。」
貸款經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性，看著我們這對年輕夫妻，最終心軟了：「行吧，但你們得想清楚後果，這可是二十年的房貸，月供兩萬二千塊，壓力山大啊。」
「我們什麼都不怕！」
林浩斬釘截鐵地說：「只要能擁有自己的家，再苦再累都值得。」
拿到房子鑰匙的那個瞬間，我和林浩緊緊擁抱在一起，淚如雨下。
這是我們的家，我們用盡全部心血換來的夢想家園。
剛搬進去的那段日子，生活過得緊緊巴巴。
為了按時償還房貸，我們幾乎不敢有任何額外開銷。
吃的是超市打折的便宜菜，穿的是地攤貨，連看場電影都覺得是奢侈。
但我們活得特別開心，無比幸福。
每天下班回到自己的溫馨小屋，看著那些精心挑選的家具裝飾，聞著花園裡親手種植的茉莉花香，一切辛苦都煙消雲散了。
這樣美好的日子持續了兩年半，突然有一天，意外降臨了。
「晴晴，爸突發腦梗住院了！」
那天深夜林浩慌慌張張沖回家，臉色慘白如紙，「醫生說情況非常危險。」
我們火速趕到醫院的時候，陳德華已經在重症監護室里躺了一天一夜。
馬淑英哭得眼睛紅腫得像核桃。
「醫生說需要觀察一個禮拜，如果還醒不過來的話...」
馬淑英話還沒說完，又開始痛哭流涕。
陳志明和孫雅琳也在醫院裡守護，但他們住得比較遠，來回奔波確實不太方便。
「要不...讓爸搬到我們家去住吧？」
林浩看向我，眼神里滿含懇求，「這樣照顧起來會更方便一些。」
我當時心裡其實是十萬個不願意的。
我們的小家剛剛步入正軌，突然要多個需要照料的病人，生活節奏肯定會被完全打亂。
但看著林浩那副懇求的可憐樣子，看著馬淑英憔悴不堪的模樣，我的心終究還是軟了下來。
「好吧。」
我點點頭，「讓爸過來住。」
陳德華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後奇蹟般地醒了過來，但左半身有些偏癱，日常起居需要人照顧。
剛搬到我們家的時候，陳德華還算比較客氣。
「晴晴，真是辛苦你了。」
他拉著我的手，眼中含著感激的淚水，「都是我這老不死的拖累你們了。」
「爸，您千萬別這麼說。」
我握著他的手，語氣誠懇：「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你放心，等我身體恢復了，馬上就搬出去，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不用著急，您安心養病就行。」
那時候的陳德華，真的很讓人同情。
他努力不給我們增加負擔，自己能處理的事情絕對不麻煩別人。
吃飯的時候總是說吃飽了吃飽了，生怕我們多花錢。
我和林浩也全心全意地照顧他。
給他買最好的營養藥品，做最滋補的美食，陪他聊天解悶。
「晴晴真是個好媳婦。」
陳德華經常這樣誇讚我，「浩子，你娶到晴晴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那時候我真心覺得，一家人就應該互相照顧扶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是，變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大概是八個月之後吧。
陳德華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能夠獨立行走了，生活基本能夠自理。
按道理說，這時候他就應該搬回原來的房子了。
但他始終沒有提搬家的話題，我們也不好意思主動催促。
慢慢地，我發現陳德華徹底變了一個人。
從最初的小心翼翼，變成了理所當然。
從謙虛客氣，變成了頤指氣使。
第一次正面衝突，是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天我加班回到家，發現客廳的茶几上亂七八糟地擺滿了陳德華的私人物品：報紙、藥瓶、茶杯、老花鏡...原本整潔乾淨的客廳變得一片狼藉。
「爸，您能不能把這些東西收拾整理一下？」
我忍著性子好聲好氣地說，「客廳是公共區域。」
陳德華抬起頭瞟了我一眼，語氣很不耐煩：「我放點東西礙著誰了？這裡又不是外人家。」
這話說得我心裡特別不是滋味，但我還是強忍著怒火。
第二次衝突，是因為他開始對我各種挑三揀四。
「晴晴，這菜做得太咸了。」
「晴晴，這衣服怎麼還沒洗乾淨？」
「晴晴，你買菜能不能挑新鮮一點的？」
我開始感到壓抑憋悶，但還是努力維持表面的和諧氣氛。
第三次衝突，是因為他開始肆無忌憚地往家裡帶客人。
那天我下班回家，發現客廳里坐著五六個陌生的老頭老太太，正在興致勃勃地打麻將。
「爸，這些人是...」
「哦，這是我的幾個老朋友。」陳德華頭也不抬，「以後他們會經常過來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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