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就這麼算了。
「姐夫，你看我這眼光不錯吧？銷售都說這表特別配我！」
蘇峰還在得意地晃悠著他的手腕。
那十五萬的重量，壓在我的心上，沉甸甸的。
我努力維持著面部表情的平靜，甚至又勉強誇了一句。
「嗯，你戴著確實挺精神的。」
「是吧！我就說嘛！」
蘇峰更加得意，轉向蘇婉。
「姐，下次媽過生日，我也給你和媽一人買一塊好的！」
蘇婉笑罵一句。
「去你的，有錢燒的！有這心思不如找個正經工作穩定下來！」
她的語氣里，聽不出絲毫覺得這錢來得有問題。
仿佛她弟弟天生就有揮霍十五萬買塊表的資本。
這頓飯，我吃得味同嚼蠟。
盤子裡的牛排像是橡膠，沙拉如同嚼蠟。
耳朵里充斥著蘇峰滔滔不絕的吹噓，以及蘇婉偶爾的附和與輕笑。
他們姐弟倆其樂融融，而我，像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一個負責買單的冤大頭。
吃完飯，蘇峰心滿意足地抹抹嘴，打了個響指。
「姐，姐夫，我晚上還約了朋友去酒吧，先走了！」
他站起身，特意又晃了晃那塊百達翡麗表。
「謝謝姐夫的卡！關鍵時刻真給力！」
說完，他揚長而去，留下一個瀟洒（自以為）的背影。
餐廳里安靜下來。
蘇婉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我。
「陳宇，」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小心。
「小峰他......就是孩子心性，買了塊表，你別往心裡去。」
「孩子心性？」
我重複著這四個字，感覺無比荒謬。
「二十七歲，出手十五萬買表的孩子？」
蘇婉的臉色有些掛不住。
「你這話什麼意思？不就是一塊表嗎？你公司現在業務不是挺穩定的？十五萬對你來說也不算很多吧？」
「不算很多？」
我氣極反笑。
「蘇婉，你知道我談成一個項目，要陪多少笑臉，喝多少不想喝的酒，改多少遍方案嗎？十五萬，是我公司好幾個員工一個月的工資總和！」
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些。
蘇婉皺起眉，露出了那種我熟悉的不耐煩表情。
「又來了又來了！每次一說錢你就這樣！陳宇，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斤斤計較了！」
「我斤斤計較？」
我指著蘇峰剛才坐過的位置。
「他刷我的卡，十五萬！事前連個招呼都不打！這叫斤斤計較？這是基本的尊重問題！」
「尊重？他是你小舅子！是一家人！用你點錢怎麼了？」
蘇婉的聲音也尖了起來。
「再說了，那卡是你自願給他的，現在又嫌他花得多？你當初不給不就行了？」
看，又來了。
經典的倒打一耙。
永遠都是我的錯。
是我小氣，是我不夠大度，是我沒處理好。
蘇峰永遠是無辜的，只是「不懂事」、「孩子心性」。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我。
和她爭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沒有任何回應，只會讓自己更憋氣。
我看著她因為生氣而微微漲紅的臉，突然失去了所有爭辯的慾望。
「算了。」
我頹然地靠回椅背，招手叫服務員買單。
「回家吧。」
04
回去的路上，我們一路無話。
車裡的空氣壓抑得讓人窒息。
蘇婉把頭扭向窗外，顯然還在生氣。
而我，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心裡卻一片冰涼。
回到家，蘇婉徑直進了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開燈。
黑暗中，我拿出手機，螢幕的光照亮了我疲憊的臉。
我點開銀行的APP，熟練地登錄，找到了那張副卡的管理介面。
消費記錄里，那條刺眼的「￥150，000.00」的記錄，像一道醜陋的疤痕。
商戶名稱：XX鐘錶行。
時間，就是今天下午三點多。
那個時候，我還在公司里，為了一個即將到期的提案焦頭爛額。
而我的小舅子，正悠閒地在高檔鐘錶行里，刷著我的卡，享受著VIP服務，買下了他「氣質相配」的奢侈品。
我的手指懸在螢幕上，微微顫抖。
是直接凍結這張卡？
還是......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划過的閃電，驟然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凍結，太直接了。
必然會引發一場更大的家庭風暴。
蘇婉會哭，會鬧，會指責我撕破臉，不給她娘家留一點情面。
蘇峰可能會氣急敗壞地找上門，或者打電話來質問。
岳父岳母說不定也會被驚動，打電話來「說和」。
那場面，想想都讓人頭疼。
而且，那樣做，雖然解氣，但似乎......太便宜他們了。
他們不是覺得花我的錢天經地義嗎？
不是覺得我陳宇人傻錢多好欺負嗎？
不是喜歡這種不聲不響就占了大便宜的感覺嗎？
如果我直接掀桌子，反而顯得我沉不住氣，是小氣鬼。
我要用一種更「溫和」，但可能更讓他們難受的方式。
我的目光，落在了「信用額度」那一欄。
當時給蘇峰辦卡時，為了以防萬一，我設置了一個十萬的額度。
後來他消費漸漲，有幾次刷爆了，蘇婉又跟我鬧，說額度太低讓弟弟沒面子，我被迫將額度提升到了二十五萬。
現在，這張卡的已用額度是十五萬多，可用額度還有將近十萬。
我的手指，在「調整額度」的選項上點了下去。
螢幕上彈出了設置新額度的介面。
我沉吟了片刻，然後，慢慢地，一個一個數字地，輸入了一個新的額度。
不是零。
不是一千。
也不是一百。
而是一塊錢。
對，一塊錢。
我將這張原本擁有二十五萬額度的信用卡副卡，可用額度，調整到了人民幣一元整。
確認，輸入密碼。
操作成功。
介面刷新，可用額度變成了醒目的「￥1.00」。
我看著那個數字，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絲近乎冷酷的笑意。
蘇峰，你不是喜歡刷嗎？
不是覺得我的卡是你的底氣嗎？
明天，當你再次意氣風發地走進某家奢侈品店，看中某樣東西，瀟洒地掏出這張卡，準備再次享受那種一擲千金的快感時......
當收銀員微笑著告訴你「先生，您的餘額不足」時......
當你在一群勢利眼的銷售面前，從VIP瞬間變成「笑話」時......
你會是什麼表情？
你那個永遠護著你的好姐姐，又會是什麼反應？
05
第二天是周六。
蘇婉因為昨晚的爭執，還在跟我冷戰。
一大早就出了門，說是約了閨蜜去做美容逛街。
我樂得清靜，一個人在家，處理一些積壓的工作郵件。
上午十點多，我的手機第一次響了起來。
螢幕上閃爍的名字是——蘇峰。
我看著那個名字，沒有立刻接聽。
鈴聲固執地響了一遍，然後斷了。
我都能想像到，蘇峰在電話那頭，可能是在某個商場，或者......表行？
他皺著眉頭，嘀咕著「怎麼不接電話」。
幾分鐘後，電話第二次響起。
還是蘇峰。
我依舊沒接。
我知道，他找我，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要麼是又發現了什麼「必須買」的東西，額度不夠了，來探我的口風。
要麼，就是已經經歷了「餘額不足」的尷尬，來興師問罪。
無論是哪種，我都不想那麼快給他回應。
晾著他。
就像他們一直以來，晾著我的感受一樣。
電話斷了又響，響了又斷。
從十點到十二點，短短兩個小時，蘇峰給我打了足足九個電話。
我一個都沒接。
中間，蘇婉給我發了一條微信。
「小峰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不接？他好像有急事找你。」
急事？
我冷笑。
對他蘇峰來說，刷不了卡，就是天大的急事了吧。
我回復甦婉。
「在開會，手機靜音。他有什麼事？」
蘇婉很快回復。
「不知道，就說讓你回電話。你開完會趕緊給他回一個，別讓他著急。」
讓我回電話？
別讓他著急？
我放下手機，繼續看我的郵件。
心裡那種冰冷的快意，像藤蔓一樣悄悄蔓延。
蘇峰越著急，就越證明我的「一塊錢額度」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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