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兒子就會發現,這些年的房貸,一直是我在替他還。
回到療養院,我的生活一切照舊。
報失醫保卡後的第一天,平靜無波。
第二天,依然平靜。
第三天下午,手機終於響了。
是兒子打來的。
我望著手機螢幕上跳動的名字,深吸一口氣,接了。
「喂,小浩。」
我的聲音很平靜。
「爸!您的醫保卡怎麼回事?」
電話那頭聲音很急促,帶著明顯的慌亂。
「銀行今天來電話,說這個月房貸扣款不成功!我去銀行查了才發現,房貸一直從您的帳戶里扣的!」
「哦,醫保卡丟了,我去報失了。」
我說得很淡定。
「丟了?啥時候丟的?」
林浩的聲音更急了。
「前幾日。」
「那您咋不早說啊!房貸扣款不成功會產生滯納金的!」
他的聲音里滿是焦急。
「是嗎?那真抱歉,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
我慢慢地說,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
「爸,那您啥時候能補辦好新卡?」
「社保局說要一個月。」
「一個月?」
林浩的聲音裡帶著絕望。
「那這個月房貸咋辦?」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自己想辦法吧。」
我輕描淡寫地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林浩的聲音又響起,這次語氣軟了很多:
「爸,要不這樣,您先把這月房貸轉給我,我來還,等您新卡辦下來再說?」
「兒子啊,我現在住療養院,每月要花四千二,我自己都不夠花,哪有錢給你還房貸?」
「那咋辦啊?爸!」
林浩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這套房月供是六千八,我和曉雯的工資加起來還完房貸就不剩啥了,還要準備孩子的東西,根本存不下錢啊!」
「哦,是嗎?」
我冷笑一聲。
「我記得你上月在朋友圈曬的那些嬰兒用品,看著可不便宜啊。」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爸,那些東西是曉雯非要買的,我也沒法子...」
林浩的聲音越來越小。
「兒子,我想問你件事。」
我深吸一口氣。
「這些年的房貸,你一直以為是你自己在還嗎?」
「我...」
林浩的聲音卡住了。
「你每月工資一萬三,曉雯工資九千,兩人加起來兩萬二。
除了六千八的房貸,還有日常開銷,按理說應該能存下不少錢。
但我看你們的生活,買東西從不看價格。
你們存下錢了嗎?」
「爸,您這話是啥意思?」
林浩的聲音有些慌亂。
「沒啥意思。」
我的聲音依然很平靜。
「我就是想告訴你,從你買房那天起,這每月六千八的房貸,一直是我在替你還。
整整五年了,我一共替你還了四十萬八千塊。」
電話那頭徹底安靜了,只能聽到林浩急促的呼吸聲。
「這些年,我每月養老金是六千五。」
我繼續說。
「房貸是六千八,所以我每月還要從存款里掏出三百塊來補上。
五年下來,我已經把積蓄花得差不多了。」
「爸...我不知道...」
林浩的聲音在顫抖。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從沒關心過我的帳戶餘額,從沒想過這些錢從哪來的。」
我說。
「現在,我住在療養院,每月要花四千二。
加上我自己的日常開銷,我已經沒能力再替你還房貸了。」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從現在起,這房子的貸款,你自己還吧。」
說完這句話,我掛斷了電話。
手機立刻又響了,還是兒子的號碼。
我望著螢幕上閃爍的來電顯示,沒接。
電話響了很久,最後自動掛斷。
然後又響起,我還是沒接。
連續打了七次,我一次沒接。
最後,手機終於安靜了。
過了幾分鐘,微信提示音響起。
林浩發來了一長串消息:
「爸,對不起,我真不知道。」
「爸,我錯了,我不該把您送去療養院。」
「爸,您別生氣,我們好好談談行嗎?」
「爸,您在哪家療養院?我現在就過來找您。」
我看著這些消息,沒回復。
又過了十幾分鐘,曉雯也發來了消息:
「爸,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您搬出去。」
「爸,您回來吧,我跟我媽說不讓她來了。」
「爸,我和小浩都很想您。」
我依然沒回復。
不是因為賭氣,而是我需要時間,讓他們好好想想。
想想這些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
想想他們把我送進療養院時,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那天晚上,我獨自坐在房間,望著窗外夜色,心裡五味雜陳。
手機不停地響,都是兒子和兒媳婦打來的,我一個沒接。
直到晚上十點多,林薇打來了電話。
「三叔,小浩給我打電話了,說您報失了醫保卡?」
她的聲音裡帶著驚訝,也帶著欽佩。
「三叔,您做得對!就該讓他知道知道,您這些年有多不容易!」
「薇薇,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我突然問。
「狠心?三叔,您一點不狠心!」
林薇的聲音提高了。
「是他們太過分了!您就該這樣,讓他們自己嘗嘗生活的艱辛!」
掛斷電話,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我不知道,這場父子之間的較量,最終會是什麼結局...
05
第二天清晨,我照例七點起床。
推開房門準備去餐廳用早膳時,卻看見兒子林浩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他低著頭,兩手撐在膝蓋上,像個做錯事的學生。
聽到開門聲,他猛地抬起頭,眼睛布滿血絲,胡茬也冒了出來。
"爸。"
他站起來,聲音沙啞。
"您終於開門了,我在這兒等了一夜。"
我愣了愣,心裡湧起複雜的情緒,但臉上依然保持平靜。
"你怎麼來了?"
"爸,我錯了。"
林浩走到我面前,眼眶微紅。
"我昨天去銀行把所有流水都查了一遍,才發現這五年的房貸,每一筆都是從您帳戶扣的。四十萬八千塊,我……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
我淡淡地看著他。
"你每個月查看自己的銀行帳單嗎?"
林浩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你和曉雯兩人月入兩萬二,除了房貸應該還有一萬多結餘,可這五年你們存下錢了嗎?買衣服、吃飯、旅遊,從不看價格。你有想過,這些錢從哪來的嗎?"
我的語氣很平靜,卻讓林浩的臉色越來越白。
"爸,我……我以為房貸是自動從我工資卡扣的,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所以就心安理得地花錢?不知道,所以就理所當然地把我送進療養院?"
我打斷他。
"小浩,你今年三十五了,不是十五歲的孩子了。"
林浩突然跪了下來,這個一米八的大男人,就這樣跪在療養院的走廊上。
"爸,求您原諒我,我真的知道錯了。您回家吧,我這就去辦退住手續。"
走廊里開始有人經過,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我們。
王老從房間出來,瞧見這一幕,搖了搖頭走開了。
"起來。"
我說,聲音依然平靜。
"爸……"
"起來說話,你這樣像什麼樣子。"
林浩慢慢站起來,低著頭不敢看我。
"走吧,去我房間談。"
06
房間裡,我給林浩倒了杯水。
他接過杯子,卻沒喝,只是握在手裡。
"爸,我查了帳單才發現,這些年您不光幫我還房貸,買房時的首付二十萬也是您出的大頭。加起來,您在我這套房子上,一共花了六十多萬。"
林浩的聲音越來越哽咽。
"我和曉雯這些年到底在幹什麼?我們掙那麼多錢,卻一分沒存,反而還心安理得地花您的錢……"
"你現在才明白?"
我坐在床邊,望著窗外。
"其實這些錢,我並不心疼。父母給孩子花錢,天經地義。但是小浩,你知道我最心寒的是什麼嗎?"
林浩抬起頭看著我。
"是當你把我送進療養院時,你根本沒想過,我有沒有能力負擔這筆費用。"
我轉過頭看著他。
"四千二一個月,對你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對我來說,這意味著我要動用僅剩的積蓄。而你,連問都沒問過。"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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