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那年冬天,我報失了醫保卡。
這張卡關聯著我每月六千五的養老金,也綁定著兒子那套房子月供六千八的銀行扣款。
當銀行客服致電通知他扣款未成功那一刻,我清楚,這場父子間的較量,到了攤牌的時候。
都說養兒能防老,可等你真正老了,等你被親手拉扯大的孩子安排進療養院時,你方能體會——有些帳目,必須理清。
不是心狠,而是我不願連最後的體面也丟失。
我叫林海山,退休幹部,撫養兒子整整三十五載。
三十五年的辛勞付出,三十五年的全力支持,換回的竟是一紙療養院的入住協議。
那日,他開口:「爸,您在這兒安心休養,我跟曉雯會按時來探望。」
我笑了,笑容很淡然。
因為我明白,真正的博弈,這才拉開序幕。

01
「爸,我和曉雯商議了件事情。」
星期天清晨,晨光穿過廚房玻璃窗灑落進來,我正為懷胎八個月的兒媳燉燕窩。
聽見兒子林浩的嗓音,我轉過身,瞧見他立在門邊,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說吧,什麼事?」
我調小了爐火,整個人轉向他。
「是這麼回事...」
林浩踏進廚房,目光卻不敢與我對視。
「曉雯她媽想來照料她坐月子,您也曉得,咱這房子就三房兩廳...」
我手裡的勺子僵在半空,心底猛地一沉。
「你想說啥?」
我小心地問道,儘管心裡已有了答案。
「我們尋思...尋思讓您先去療養院住段日子。」
林浩終於吐出這句話,聲音愈發微弱。
「就暫時的,等曉雯坐完月子,孩子斷了奶,您就能搬回來。」
暫時。
這個詞像根刺,扎進我胸口。
我今年六十整,打兒子誕生那天開始,我就將全部心力傾注在他身上。
含辛茹苦將他養大,供他念書,資助他購房,到頭來,卻換來個「暫時」二字。
「療養院每月多少開銷?」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連自己都覺陌生。
「四千二,含吃住,環境特別棒,還配有護理員全天候照看。」
林浩說得很快,像是早就演練好了台詞。
四千二。
我每月養老金六千五,而這套房的月供是六千八,這幾年始終是我在替他倆償還。
若再算上療養院的花費,我每月就得支出一萬一千塊,根本入不敷出。
但兒子顯然壓根沒想過這點,或者說,他根本不知房貸是誰在還。
「成,我去。」
我點點頭,轉身繼續燉湯。
「爸,您...您不生氣?」
林浩似乎沒料到我答應得如此爽快。
「生氣頂什麼用?」
我苦笑一聲。
「這是你們的屋子,你們做主。」
那是我在這個家做的最後一餐飯。

02
十天過後,我搬進了療養院。
那天陽光明媚,林浩開車送我,一路上我們都沒怎麼交談。
車停在療養院大門口,他幫我把行李箱搬下來,然後開口:
「爸,您好好靜養,有啥需要隨時聯繫我。」
「嗯。」
我輕輕頷首。
「那我先走了,曉雯在家候著。」
林浩瞥了眼腕錶,似乎很趕時間。
「去吧。」
我目送他的車消失在街角,突然覺得很荒誕。
這個被我捧在掌心裡撫養了三十五年的孩子,如今連多陪我十分鐘都嫌浪費光陰。
房間在四樓,不足二十平,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一張桌椅。
窗戶很窄,只能望見對面樓的牆面。
我坐在床沿,望著這個陌生的空間,突然湧起說不出的淒涼。
我這輩子,省吃儉用,從不捨得給自己添件像樣的衣裳,把所有積蓄都給了兒子。
給他買名牌運動裝,送他上優質學校,供他念大學,幫他購房...
我以為,我傾注了這麼多,至少在我年邁時,能擁有一個溫暖的棲身之處。
但此刻,我連個容身之地都沒了。
手機震動,是林薇打來的。
林薇是我哥哥的女兒,從小父母雙亡,由我撫養成人。
「三叔,聽說您住療養院了?」
她的聲音滿是詫異。
「嗯。」
「為啥?您身體硬朗得很,怎麼去住療養院?」
「小浩要添孩子了,家裡住不下。」
我輕描淡寫地說。
「三房兩廳怎會住不下?」
林薇的音調陡然提高。
「三叔,那套房的首付可是您出的大部分啊!」
「曉雯她媽要來照料她。」
「那也不應該讓您搬出去啊!」
林薇氣得聲音都顫抖了。
「三叔,您可是在替他們還房貸的!」
我沉默了。
是啊,這些年,我一直在替他們還房貸。
但兒子大概從沒知曉這件事。
03
療養院的日子很規律。
每日清晨七點起床,七點半用早膳,然後去活動室跟其他老人閒聊或下棋。
住我隔壁的王老今年七十五歲,退休前是個會計師。
「海山老師,來下兩局?」
這日午後,王老招呼我。
「好。」
我走過去落座。
「你家小子挺孝順,給你挑這麼好的療養院。」
王老邊擺棋子,邊隨口說道。
我苦笑一聲,沒接話茬。
回到房間,我打開手機,翻齣兒子的微信。
最近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四天前他發來的:
「爸,您在療養院還適應嗎?」
我回:「挺好。」
然後就再無後續了。
我又翻出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條是前天發的:
「和媳婦兒逛了母嬰店,給還沒出生的寶寶備小衣服,期待小傢伙的降臨!」
配圖是一堆嬰兒服飾、小鞋、小帽,還有曉雯笑容滿面的自拍。

我點開大圖細看,那些嬰兒用品件件精緻,看著價格不低。
我粗算了下,光照片里這些,起碼得四五千塊。
可他們跟我說,療養院每月四千二的費用太貴了。
我突然覺得很好笑,又很悲哀。
手機又響了,是銀行發來的簡訊:
「您尾號6666的帳戶已自動劃扣6800元,用於住房貸款還款。」
我盯著這條簡訊看了許久。
六千八百元,這是兒子那套房的月供。
這些年來,這筆錢始終從我的帳戶里自動扣除。
而兒子,大概從沒仔細查看過他的還款記錄,一直以為房貸從他自己工資卡里扣的。
我打開計算器,算了筆帳:
我每月養老金六千五,房貸六千八,療養院費用四千二。
也就是說,我每月要支出一萬一千元,而收入僅有六千五。
缺口四千五,只能動用積蓄。
我這些年攢下的錢,總共也就六萬塊左右。
按這速度,最多一年,我就會把積蓄花光。
到那時,我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我做了個決定。
次日一早,我就去了社保局。
04
社保局的工作人員是個年輕姑娘,見我進來,微笑著問:
「老師,您辦什麼業務?」
「我要報失醫保卡。」
我平靜地說。
「報失?是卡丟了嗎?」
「對,丟了。」
「那您需要填份報失申請表,然後補辦新卡。」
姑娘遞給我一張表格。
「補辦期間,原卡的所有功能都會被凍結,包括自動扣款功能。」
「我知道,謝謝。」
填完表格,辦完手續,我走出社保局。
我知道,一旦醫保卡被報失,銀行就無法從我帳戶里扣除房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