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想著,療養院環境好,有護理員照顧,讓我去住是為我好。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想不想去?我想不想離開那個我住了十幾年的家?"
說到這裡,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那是我的家啊,小浩。是我辛辛苦苦攢錢買下的房子,是我每天擦地做飯的地方,是我以為可以安度晚年的地方。可你們說讓我搬走,就讓我搬走了。"
林浩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爸,對不起,我真的錯了。我太自私了,只想著曉雯坐月子方便,沒想過您的感受。"
"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我深吸一口氣。
"那套房子,房產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
林浩愣住了。
"什麼?"
"當初辦貸款時,你工作才一年,流水不夠,銀行要求加一個共同還款人。我說用我的名字做主貸人,你做共同還款人。但後來辦理過程中,因為種種原因,房產證就直接寫成了我的名字。"
我平靜地說。
"這些年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說,但又覺得反正是一家人,寫誰的名字都一樣。直到這次,我才明白,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的。"
林浩的臉色變得煞白。
"爸,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從法律上講,那套房子是我的財產。"
我看著他。
"當然,我不會真的把房子收回。但我希望你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
房間裡安靜得可怕,只能聽到牆上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過了很久,林浩才啞著嗓子說:
"爸,我明白了。我這就去辦手續,把房產證過戶到我名下,然後我自己還貸款。還有,您馬上跟我回家,療養院的費用我全退了。"
"不用。"
我搖搖頭。
"房產證暫時不用過戶,這房子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但不是現在。至於回家……我也不回去了。"
"爸!"
林浩急了。
"您這是要跟我斷絕關係嗎?"
"不是斷絕關係,是要給彼此一些空間。"
我站起來,走到窗邊。
"小浩,你馬上要當父親了。我希望你能借這個機會,好好想想什麼叫責任,什麼叫付出。"
07
林浩走後,我給林薇打了電話。
"三叔,小浩找到您了?"
"嗯,他在療養院門口等了一夜。"
"那您原諒他了?"
"原諒是一回事,但有些道理,必須讓他想明白。"
我說。
"薇薇,我想請你幫個忙。"
"您說。"
"下個月開始,房貸就要從小浩自己帳戶里扣了。我想讓你幫我盯著點,看看他和曉雯能不能真的負擔起這筆開銷。"
"沒問題,三叔。"
林薇爽快地答應了。
"其實您這樣做是對的,就應該讓他們知道生活的不易。不過三叔,您打算在療養院住多久?"
"再看吧。"
我嘆了口氣。
"至少要等到他們把孩子生下來,度過最困難的那段時間。"
"三叔,您還是心軟。"
林薇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無奈。
"不是心軟,是不想讓孩子受委屈。"
我說。
"再怎麼說,那也是我孫子。我跟小浩有矛盾,不能牽連到孩子。"
掛斷電話,我坐在窗前發獃。
說實話,我並不恨林浩。
他不是壞孩子,只是被我寵壞了。
這些年,我把他護得太好,讓他以為生活本該如此輕鬆。
但現在,是時候讓他學會長大了。
第二天,林浩又來了。
這次他帶來了曉雯。
曉雯挺著大肚子,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眼睛哭得紅腫。
"爸,對不起。"
她一見到我就哭了。
"都怪我,是我非要我媽來照顧我,才讓您搬出來的。"
"坐吧,別站著了。"
我指了指椅子。
曉雯坐下,林浩站在她身邊,兩個人都低著頭,像兩個犯錯的孩子。
"爸,我昨晚跟小浩商量了。"
曉雯抹著眼淚說。
"我們決定,等孩子生下來,我媽不來了,我自己帶孩子。您回家住,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你一個人帶得了嗎?"
我問。
"能帶!"
曉雯用力點頭。
"我媽帶我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帶的。而且現在不是有您嗎?您在家,我就放心了。"
我看著曉雯,又看看林浩,心裡有些鬆動。
但我知道,現在還不是回去的時候。
"曉雯,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說。
"但我暫時還是不回去了。"
"爸……"
"聽我說完。"
我抬手制止了他們的話。
"你們現在說這些,是因為愧疚,是因為發現了房貸的事。但我不想讓你們因為愧疚而改變,我要你們真正明白,什麼叫責任。"
我頓了頓,繼續說:
"從下個月開始,房貸從小浩的帳戶扣。你們兩個人,要學會合理規劃開支,要學會存錢,要學會為未來打算。等你們真正能獨立負擔起這個家,我再考慮回不回去。"
林浩和曉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心。
"爸,您放心,我一定會做到的。"
林浩沉聲說。
"我已經跟曉雯商量好了,從這個月開始,我們每天記帳,控制開支。而且我還接了個私活,每個月能多掙三千塊。"
"我也準備休完產假就上班。"
曉雯接著說。
"孩子送託兒所,雖然貴點,但總比我在家沒收入強。"
看著他們認真的表情,我心裡終於有了些許安慰。
也許,這次的事情,真的能讓他們成長。
08
一個月過去了。
這一個月里,林浩每周都會來看我一次,每次來都會帶著帳本。
"爸,您看,這是我們這個月的開支明細。"
他把帳本遞給我,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每一筆花銷。
"房貸6800,物業費360,水電燃氣400,吃飯2000,交通500……"
我仔細看著,發現他們真的在努力控制開支。
以前一頓飯動輒兩三百,現在都是在家做。
以前買衣服從不看價格,現在都等打折再買。
"這個月除了房貸和必要開支,我們還存下了三千塊。"
林浩有些自豪地說。
"雖然不多,但總算有了開始。"
"做得不錯。"
我點點頭。
"繼續堅持,慢慢就會好的。"
"爸,曉雯快生了,到時候您能來醫院嗎?"
林浩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
我說。
"那是我孫子,我怎麼能不去?"
林浩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是一個月來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又過了半個月,某天凌晨三點,我被電話吵醒。
"爸!曉雯要生了!我們在市人民醫院!"
林浩的聲音又急又慌。
"別慌,我馬上過來。"
我立刻起床,叫了輛車趕往醫院。
到達醫院時,天還沒亮。
產房門口,林浩來回踱步,額頭上全是汗。
"爸,您來了。"
看到我,他像看到了主心骨。
"醫生說可能要生很久,讓我在外面等著。"
"沒事,第一胎都這樣,慢慢等。"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時候,產房裡傳來曉雯的叫聲,林浩的身體抖了一下。
"爸,我好害怕。"
他突然說。
"我怕曉雯出事,怕孩子有問題,我第一次覺得,原來當父母這麼不容易。"
我看著他,突然想起三十五年前,他媽媽生他時,我也是這樣站在產房門口,心裡又怕又期待。
"小浩,知道你出生那天,我在想什麼嗎?"
"什麼?"
"我在想,我一定要好好工作,多掙錢,給你和你媽媽最好的生活。"
我說。
"然後這一想,就是三十五年。"
林浩的眼眶紅了。
"爸,對不起,我讓您失望了。"
"你沒讓我失望,只是讓我擔心。"
我說。
"擔心你不懂得生活的艱辛,擔心你不懂得珍惜擁有的一切。但現在看來,你在慢慢長大,這就夠了。"
清晨六點,產房的門終於開了。
護士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走出來:
"恭喜,是個男孩,七斤二兩,母子平安。"
林浩接過孩子,手都在抖。
小傢伙皺巴巴的,閉著眼睛,小手握成拳頭。
"爸,您看,這是您孫子。"
林浩的眼淚掉在了孩子的襁褓上。
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臉,心裡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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