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遠房舅舅陰陽怪氣地開口：「諾諾啊，不是我說你，女孩子家家的，事業做得再好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要相夫教子。公司遲早是你弟弟的，你現在抓得那麼緊幹嘛？」
另一個姑媽也幫腔：「就是啊，你弟弟可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比你那個老公強多了。讓他管公司，肯定能做得更大更強！」
許傑終於開了他尊貴的口，他甚至都懶得看我一眼，只是盯著自己的手機，語氣充滿了抱怨和傲慢。
「姐，不是我說你。公司那套東西都太老舊了，季惟那個人思想又保守，什麼都親力親為，根本不放權。我有很多商業宏圖，在他手底下根本施展不開。他就是嫉妒我的才華！」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根針，扎在我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我和季惟，從一個小作坊開始，沒日沒夜地乾了五年。
我跑業務跑到胃出血，季惟寫代碼寫到差點過勞死。
我們一步一個腳印，才有了今天這家年利潤近千萬的公司。
現在，在我這個剛畢業、連一份正經工作都沒做過的弟弟嘴裡，我們五年的心血，成了「老舊的東西」，我的丈夫，成了「保守又嫉妒」的小人。
而我，成了那個應該主動讓位的「庸者」。
我看著他們一張張貪婪又無恥的嘴臉，那些指責和說教，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我感到一陣鋪天蓋地的疲憊。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季惟。
他被我拉黑後，換了個新號打過來的。
我走到陽台，接起電話。
他的聲音充滿了擔憂和急切：「諾諾，你現在在哪裡？你別聽他們的，公司是我們的，誰也搶不走！你等我，我馬上過來！」
我能想像到他此刻焦急的樣子。
這個男人，雖然在面對他自己家人的時候有些優柔寡斷，但在我的事情上，他永遠是第一個衝上來保護我的人。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聲音卻異常平靜。
「季惟，你別來。」
「為什麼？！」
「因為，我準備把公司給他。」
電話那頭立刻陷入了死寂。
過了好幾秒，季惟的聲音傳來：「諾諾，你……你說什麼？」
我看著客廳里那群已經開始商量著怎麼瓜分公司權力的「家人」。
「我說，我要把公司，送給我親愛的弟弟。」
「放心，我從不做虧本買賣。」
掛掉電話，我重新走進客廳。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我身上。
我走到許傑面前，在他錯愕的注視下，從包里拿出三枚沉甸甸的印章。
公章、財務章、法人章。
我把它們一把推到許傑面前的茶几上，發出了「哐當」一聲脆響。
「你說得對。」
我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能者上，庸者下。」
「從今天起，這家公司就是你的了。」
整個客廳，死一般的寂靜。
許傑和我媽都愣住了，像是沒反應過來這天大的餡餅怎麼就砸到了頭上。
幾秒鐘後，狂喜湧上了他們的臉。
許傑一把抓起那枚法人章，像捧著傳國玉璽一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和野心。
「這還差不多！」
我媽也欣慰地拍著我的手，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
「這就對了嘛！姐弟倆，分什麼彼此！諾諾你放心，你弟弟不會虧待你的！」
我看著他們醜陋的嘴臉，心中一片冰涼。
我轉向許傑，微笑著說：
「許總，以後就請你多多指教了。」
「明天，我和季惟就搬出現在的辦公室，給你和你的團隊騰地方。」
「我們，給你打下手。」
許傑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他輕哼一聲，好像這是我天大的榮幸。
那晚回家的路上，季惟終究還是不放心地在樓下等我。
他看著我，眼裡的擔憂快要溢出來。
「諾諾，你真的……就這麼把公司給他了？那可是我們五年的心血！」
我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城市的燈火在我的瞳孔里明明滅滅。
「心血？」
我冷笑一聲。
「我看是心血喂了狗。」
我轉過頭，對上他擔憂的目光。
「放心。」
「好戲，才剛剛開場。」
許傑上任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展示他「霸道總裁」的威風。
他大張旗鼓地召開全體員工大會，把我給他準備的、寬敞明亮的總裁辦公室的門敞開著，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主權。
我和季惟，則被他「發配」到了辦公區角落裡兩個最小的工位。
周圍全是同情又不敢言的目光。
大會上，許傑穿著一身嶄新的名牌西裝，梳著油頭，站在台上口若懸懸河地宣布他的「新政」。
他畫下無數大餅，承諾年底雙薪，承諾帶大家去馬爾地夫團建，承諾三年內讓公司上市。
下面他自己帶來那幾個狐朋狗友熱烈鼓掌，而公司的老員工們則面面相覷，眼神里充滿了懷疑。
演講的最後，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角落裡的我和季惟。
「我知道，公司有些老員工，思想比較僵化，跟不上時代的發展。但我許傑，是個念舊情的人，只要你們好好乾，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他這番話，引得他那幾個「新貴」發出一陣鬨笑。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心裡只覺得可笑。
一個靠著姐姐才能坐上這個位置的成年巨嬰，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點江山？
會議結束後，許傑趾高氣揚地回到他的辦公室。
第二天，他就拿著一份合同，興沖沖地闖進辦公區，故意在我們面前晃了晃。
「看看！這才叫效率！」
他把合同拍在桌子上，聲音大到整個辦公室都能聽見。
「千萬級別的大單！預付款就有三百萬！我才上任兩天，就拿下了你們一年都談不下來的客戶！」
他得意洋洋地看著季惟，眼神里的挑釁毫不掩飾。
「姐夫，看到了嗎？這才是做生意！你那種畏首畏尾的保守思想，早就該被淘汰了！」
季惟的臉色很難看，他拿過合同看了一眼，眉頭就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把我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諾諾，這家『宏圖偉業』公司有問題，他們在行業內是出了名的合同詐騙慣犯，專門騙預付款。我們之前調查過，一直敬而遠之。」
我探頭看了一眼合同上的名字，心中冷笑。
果然是他。
這個坑，我還以為許傑要過段時間才能踩進去，沒想到他這麼迫不及待。
我淡淡地對季惟說：「讓他簽。」
季惟一愣：「可是……」
「不撞南牆，他怎麼知道疼？」我看著許傑那張不可一世的臉，聲音冰冷，「不把他那可笑的自尊心徹底碾碎，他永遠學不會『尊重』兩個字怎麼寫。」
季惟看著我，眼裡的擔憂最終化為一聲嘆息。
他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公司財務總監是個跟了我五年的老人，他拿著合同，找到了許傑，委婉地提示風險。
「許總，這家公司……我們是不是再調查一下？這麼大金額的預付款，有點不合常規。」
許傑正在興頭上，哪裡聽得進勸。
他一把奪過合同，不耐煩地吼道：「你懂什麼！這是人家老闆欣賞我的能力！你們這些老古董，就是嫉妒我！章呢？拿來！」
他無視了財務總監的阻攔，強行從他手裡搶過公章和財務章，「砰」的一聲，重重地蓋了下去。
三百萬。
公司帳上僅剩的，用來支付下個月員工工資和銀行貸款的流動資金。
就這麼，被他輕而易舉地打了水漂。
簽完合同，許傑為了慶祝自己的「開門紅」，豪氣地請全公司的人喝奶茶。
他還特意走到我們工位前，把兩杯奶茶重重地放在桌上。
「喝吧，姐，姐夫。以後跟著我，保證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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