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媽六十大壽，
「嫂子，你空手來給我媽祝壽？」
她笑得一臉無辜：「嫂子，都是一家人，孩子報班把錢花光了，人到就是心意到。」
三個月後，她媽的壽宴上，我帶著孩子兩手空空地出現。
她把我拉到一邊，黑著臉質問：「嫂子，你什麼意思？」
我當著所有親戚的面，笑得比她更無辜：「跟你學的啊，人到，就是心意到。」
我公婆的六十壽宴，定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級酒店的中餐廳。
包廂的燈光是暖黃色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的光芒，像碎鑽一樣灑在暗紅色的地毯上，每一張椅子都套著金色的椅套，顯得既隆重又貴氣。
這是我提前一個月，跑了三家酒店才敲定的地方。
為了這場壽宴，我花了兩萬塊，這還不算我給公婆包的一萬塊紅包，和兩部最新款的智慧型手機。
我，顧佳寧，作為沈家長媳，自認在這些事情上，從未有過半分懈怠。
賓客陸續到齊，公婆穿著我買的嶄新唐裝，坐在主位上，臉上笑開了花。
老公沈博文在我身邊，低聲誇我：「老婆，辛苦了，今天這場面辦得真體面。」
我笑了笑，心裡的那點疲憊一掃而空。
我圖的，不就是這個家和和美美，長輩開心嗎？
可這份好心情，在弟媳劉薇一家三口姍姍來遲時，戛然而止。
他們進來的時候，菜已經上了三輪。
劉薇穿著一條緊身連衣裙，手裡拎著個看不出牌子的包，她老公，也就是沈博文的弟弟沈博武，跟在後面，一臉的無所謂。
他們五歲的兒子壯壯，像只小炮彈一樣衝進來，差點撞翻了服務員手裡的湯。
婆婆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但還是立刻迎上去：「哎喲，我的大孫子來了，慢點跑。」
劉薇沒事人一樣，把包往空位上一放，拉著壯壯坐下：「媽，路上堵車，來晚了。」
一句解釋，連聲抱歉都沒有。
我七歲的兒子樂樂是個小直男，他好奇地湊過去問：「嬸嬸，我媽媽給我爺爺奶奶準備了手機和紅包，你給我爺爺奶奶帶了什麼禮物呀？」
童言無忌，卻正好問出了我心裡的疑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劉薇的身上。
我看到她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她就調整好了表情，摸了摸樂樂的頭，語氣誇張地表演起來：「哎呀，樂樂真不懂事，都是一家人，談什麼禮物不禮物的。人到，就是心意到，你懂不懂？」
我五歲的女兒也跟著好奇地問：「可是媽媽說，心意也要用禮物表達的。就像我給爸爸畫畫，也是我的禮物。」
劉薇的臉色徹底拉了下來。
她那雙畫著精緻眼線的眼睛，冷颼颼地掃向我，話裡帶刺：「嫂子，你是怎麼教孩子的？這麼小就鑽錢眼裡了？我們家可不興這一套，情分比錢重。」
這頂帽子扣得又快又狠。
我一口氣堵在胸口，正要開口，婆婆立刻出來和稀泥：「好了好了，小孩子懂什麼。薇薇家不容易，壯壯報的那個什麼腦力開發班，一年就要好幾萬，錢都花在孩子身上了，是正事。人來了就行，我們不講究那些虛的。」
老公沈博文在桌子底下，用皮鞋尖不輕不重地踢了我一下。
他壓低聲音，用口型對我說：「算了。」
我看著他，他眼神里是請求，是息事寧人。
又是這樣。
每次我和劉薇起衝突，無論誰對誰錯，他永遠都是這句話。
「算了。」
「都是一家人。」
「別讓爸媽不高興。」
這三句話，像三道緊箍咒，將我牢牢地釘在「賢惠媳婦」的十字架上。
我深吸一口氣，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對著女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好了，吃飯吧，別說話了。」
女兒委屈地癟了癟嘴。
我心裡的火，騰地一下燒了起來，燒得五臟六腑都疼。
席間，劉薇仿佛忘了剛才的尷尬，又開始高談闊論。
她炫耀著她兒子壯壯報的班有多貴，老師是哪裡來的海歸，說得天花亂墜，好像她兒子明天就能上清華北大。
「……那個班啊，就是貴，一節課好幾百呢！但我覺得值，這錢不能省，孩子的未來最重要。不像有些興趣班，便宜是便宜，學了也白學，浪費時間。」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有意無意地瞟向我兒子。
樂樂正在上一個線上的繪畫課，一星期才一百塊錢。
我氣得握緊了筷子，指節泛白。
公公婆婆聽得連連點頭，滿眼都是對小孫子的驕傲和對小兒媳「深明大義」的讚許。
婆婆甚至夾了一塊最大的鮑魚放進壯壯碗里：「我們壯壯真棒，以後肯定有大出息，多吃點！」
而我的樂樂和女兒，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幾乎沒有得到他們半句誇獎。
更讓我噁心的是，劉薇話鋒一轉，突然指著我放在旁邊的手提包，眼睛放光：「哎呀，嫂子，你這個包是路易威登的的新款吧？真好看，得兩萬多吧？真羨慕你，不像我，錢都給孩子報班了，一個包都捨不得買。」
那語氣，酸得倒牙，又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打探。
我看著這一桌子人，看著公婆對小兒子一家的無限關懷，看著他們對我這兩萬塊的宴席、一萬塊的紅包、兩部新手機視若無睹，反而去體諒一個空手而來還滿嘴謊言的弟媳。
我突然覺得很可笑。
我的付出，被當成了理所當然的義務。
她的摳門和算計，卻被理解為「為孩子好」的偉大犧牲。
我端起酒杯，裡面是昂貴的茅台，我買的。
我仰頭飲盡，辛辣的液體灼燒著我的喉嚨，卻壓不住心裡的那股寒意。
行。
劉薇，你教我的。
人到，就是心意到。
我記下了。
壽宴的風波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漣漪散去後，生活似乎恢復了平靜。
但我知道，湖底的淤泥已經被攪動起來了。
僅僅過了三天，劉薇就帶著壯壯，按響了我家的門鈴。
我打開門，她一臉不見外地擠進來，把壯壯往前一推：「壯壯想哥哥了，我帶他來玩會兒。」
她熟門熟路地從鞋櫃里拿出那雙幾乎沒怎麼穿過的客用拖鞋，自己換上，然後就跟沒長骨頭似的，往我客廳的沙發上一癱，掏出手機開始刷短視頻。
我家的掃地機器人正在工作，她嫌吵，直接用腳一踢：「嫂子，把這玩意兒關了，吵死了。」
那姿態，仿佛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壯壯完美繼承了他媽的基因，一進門就衝進我兒子的房間，在我特意給他收拾的遊戲區里橫衝直撞。
樂樂正在拼一個複雜的樂高星際飛船，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壯壯衝過去，一把就將飛船從桌子上推了下去。
「嘩啦——」
上千個零件，碎了一地。
那是我陪著樂樂，花了一整個周末才拼起來的。
樂樂「哇」的一聲就哭了。
我衝進房間，看到滿地狼藉和兒子通紅的眼睛，怒火瞬間衝到了頭頂。
我抓住還想去踩那些零件的壯壯，厲聲說：「壯壯！給哥哥道歉！」
壯壯被我嚇了一跳，隨即也哭了起來，聲音比樂樂還大。
劉薇聽到哭聲，慢悠悠地走過來，看了一眼，非但沒有責備自己的兒子，反而一臉不耐煩地對我說：「嫂子，你那麼大聲幹什麼？嚇到孩子了。小孩子嘛，打打鬧鬧很正常，一個玩具而已，你至於這麼小氣嗎？大不了，回頭我給你家買個新的。」
「一個玩具而已？」我氣得發笑，「這是我跟樂樂花了兩天時間拼起來的！你兒子推倒了別人的心血，連一句道歉都沒有，這就是你所謂的『好教養』？」
「你什麼意思啊？說我不會教孩子？」劉薇「噌」地一下就炸了，「不就一個破塑料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家壯壯將來是要干大事的，哪有時間玩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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