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濤，你現在出息了，舅舅知道。可你表妹結婚，這當哥的不得表示表示？」舅舅李衛民端著酒杯，滿面紅光地把我拉到一邊，大廳里三十桌賓客的喧囂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車看好了，就差五萬，你先幫舅舅墊上，這面子上的事，可不能讓你表妹在婆家抬不起頭！」我還沒來得及回應，我老婆蘇晴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手機螢幕亮著，正對著舅舅，她笑得雲淡風輕：「舅舅，您別急。您先看看，去年您從我們這借走那三萬塊買的這義大利真皮沙發，坐著還舒服嗎？」
01
今天是我表妹李靜大喜的日子，酒店門口巨大的拱門上彩帶飛揚，舅舅李衛民挺著啤酒肚，穿著一身嶄新的西裝，滿面紅光地和每一個到場的賓客握手寒暄，嗓門洪亮得仿佛要讓整個世界都知道他嫁女兒的風光。
三十桌酒席，宴會廳里人聲鼎沸，氣派非凡。
我和老婆蘇晴把一個厚厚的紅包塞給負責收禮金的親戚，在簽名簿上寫下了名字。
舅舅一看到我們，立刻撇下身邊的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熱情地拍著我的肩膀：「小濤，蘇晴，你們可算來了！快，主桌，給你們留了最好的位置！」他的熱情幾乎要把我點燃，但我心裡卻總有一絲說不出的彆扭。
這種彆扭，源於一年前的那筆至今未還的借款。
我知道，蘇晴心裡也記著這筆帳。
她只是微笑著，禮貌地和舅舅打了招呼，眼神卻平靜得像一汪深潭，看不出任何波瀾。
我知道，這平靜之下，是她對我這個舅舅了如指掌的洞察。
入席後，舅舅便成了全場的焦點。
他端著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聲音里充滿了炫耀和得意。
「我這女兒，從小就沒讓她受過一點委屈！這婚禮，就得辦得風風光光的，不能讓她在婆家面前丟了面子！」「這女婿家條件也好，彩禮給了二十八萬八，一分沒少！我呢，也不是賣女兒，這錢，我全給我女兒當嫁妝帶回去，另外再陪嫁一輛車！」周圍的親戚們紛紛附和，讚美之詞不絕於耳。
「老李啊，你這真是好福氣啊！」「靜靜嫁得好，你這個當爹的臉上有光啊！」舅舅聽著這些話，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仿佛已經站在了人生的巔峰。
他甚至特意走到我們這桌，大聲宣布：「車我已經看好了，就等婚禮辦完就去提！我閨女，必須風風光光地嫁過去！」我看著他那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心裡五味雜陳。
那三萬塊錢，是我和蘇晴辛辛苦苦攢下來的。
一年前，舅舅說他做生意周轉不開，急需用錢，承諾最多三個月就還。
我當時沒多想，畢竟是親舅舅，能幫就幫。
可三個月過去，半年過去，一年過去了，他還錢的事卻隻字未提。
我們催過兩次，第一次他說生意還沒回本，讓我們再等等。
第二次，他乾脆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子，說我們年輕人怎麼這麼小氣，一點親情都不講。
從那以後，我和蘇晴便沒再提過。
不是算了，而是知道再提也無用，只會讓親戚關係變得更加難堪。
可我們不提，不代表我們忘了。
那三萬塊，對我們這個剛剛買了房、背著房貸的小家庭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
蘇晴不止一次跟我抱怨，說我就是心太軟，臉皮太薄，才會被這種親戚拿捏得死死的。
我無言以對，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今天，看著舅舅如此鋪張浪費，大擺三十桌酒席，高調宣布要陪嫁一輛車，我心裡的那點不舒服被無限放大。
蘇晴坐在我旁邊，用筷子輕輕撥弄著盤子裡的菜，一言不發。
但我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冷氣。
她越是安靜，就越說明她心裡憋著火。
我知道，今天的這場婚宴，恐怕沒那麼容易太平收場。
02
婚宴進行到一半，酒過三巡，氣氛也達到了高潮。
新郎新娘開始挨桌敬酒，親戚們的笑鬧聲、祝福聲此起彼伏。
舅舅李衛民顯然是喝高了，臉頰紅得像關公，走路都有些搖晃，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他把新郎的肩膀拍得砰砰響，大著舌頭說：「我閨女……嗝……以後就交給你了！你要是敢欺負她，我……我可不饒你！」新郎一臉尷尬又不敢反駁的笑容，連連點頭稱是。
表妹李靜穿著潔白的婚紗，臉上畫著精緻的妝容，但那笑容里，總讓我看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勉強。
或許是我的錯覺，或許是她也對父親這種近乎表演式的炫耀感到不適。
敬酒的隊伍終於來到了我們這一桌。
大家紛紛起身，端起酒杯。
表妹和新郎禮貌地向我們說著感謝和祝福的話，我和蘇晴也回以祝福。
輪到舅舅時，他端著酒杯，目光卻直接鎖定了我們，特別是蘇晴。
「蘇晴啊，你和小濤結婚也有幾年了，肚子怎麼還沒動靜啊？得抓緊了！你看我們家靜靜，這不就完成人生大事了嘛！」這話說得極其刺耳，桌上的氣氛瞬間有些凝固。
我和蘇晴為了事業，暫時沒有要孩子的打算，這是我們夫妻倆自己的選擇，可是在這種公開場合被長輩如此「關心」，無異於一種冒犯。
蘇晴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但她還是克制住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謝謝舅舅關心，我們有自己的計劃。」舅舅似乎完全沒察覺到蘇晴的冷淡，反而變本加厲，把話題引向了我們的經濟狀況。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現在壓力大，又是房貸又是車貸的。不過小濤現在好歹也是個部門經理了，一年掙得也不少吧？可不能虧待了我們蘇晴啊。」他這話聽起來像是在關心我，實則是在抬高自己，暗示他比我們這些背著貸款的年輕人要闊綽得多。
我感到一陣反感，正想開口說點什麼，蘇晴卻在桌子底下輕輕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衝動。
她抬起頭，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看著舅舅說：「我們過得挺好的，小濤很努力，也很顧家。不像有些人，自己日子過得一團糟，還要打腫臉充胖子，活受罪。」蘇晴的聲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桌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舅舅的臉色瞬間就變了，那抹醉酒的紅色里透出幾分鐵青。
他大概沒想到，一向還算恭順的蘇-晴，今天會如此不留情面地頂撞他。
桌上的其他親戚也面面相覷，不敢作聲。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尷尬而緊張的氣息。
表妹李靜急忙打圓場：「媽，爸，你們少說兩句。哥，嫂子，我爸他喝多了，你們別往心裡去。」舅媽也連忙拉了拉舅舅的衣袖，低聲勸道：「行了，少說兩句吧，大喜的日子。」然而，舅舅的酒勁和那可憐的自尊心顯然已經上了頭。
他一把甩開舅媽的手，指著蘇晴，聲音陡然拔高：「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打腫臉充胖子了？我嫁女兒，辦得風光點有錯嗎？你們就是嫉妒！看不得我們家好！」這一下，整個宴會廳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氣氛，瞬間安靜了不少。
所有人都看著我們這桌，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家庭鬧劇。
我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03
眼看場面就要失控，我趕緊站起來，拉住舅舅的胳膊，賠著笑臉說：「舅舅，您喝多了，蘇晴她不是那個意思，她也是跟您開玩笑呢。來來來，坐下，我們繼續喝酒。」我試圖用和稀泥的方式把這件事糊弄過去，畢竟這是表妹的婚禮，鬧得太難看，對誰都不好。
可舅舅正在氣頭上，哪裡肯善罷甘休。
他用力一甩，掙脫我的手，酒氣衝天地說：「開玩笑？有這麼開玩笑的嗎？她分明就是看不起我！小濤，我跟你說，你這個老婆，得好好管管了！太沒規矩了！」蘇晴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有沒有規矩，不需要舅舅您來教。我只知道，做人要有里有面。面子是靠自己掙的，不是靠嘴吹的，更不是靠打腫臉充出來的。」「你！」舅舅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蘇晴的手指都在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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