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被毀掉的畫稿去找周明宇,他正陪著兩個孩子在客廳地毯上搭積木,滿臉慈愛的笑容。
看到我手裡的畫,他的笑容消失了,皺著眉說:「不就是幾張紙嗎?再畫不就行了?你怎麼一天到晚就盯著這點小事,能不能大度一點?」
我看著他,覺得荒謬又可笑。
我的心血,我的事業,在他眼裡,只是「幾張紙」,只是「一點小事」。
而劉芳,則徹底把我當成了他們家的免費保姆。
她開始堂而皇之地對我發號施令。
「嫂子,明天我想吃紅燒排骨,多放點糖啊。」
「嫂子,孩子的髒衣服我放洗衣籃里了,你下午有空順便一起洗了唄,洗衣機空著也是空著。」
「嫂子,地板有點黏,你拖一下吧。」
我的臥室門也成了一個虛設的擺設。
他們一家人,無論大人小孩,隨時隨地都會推門而入,事先從不敲門。
好幾次我正在換衣服,門就被突然推開,嚇得我尖叫。
而他們只會若無其事地說一句「哦,你在啊」,然後繼續做他們自己的事。
我徹底失去了個人隱私。
這個我用愛和心血裝點起來的家,如今充斥著不屬於我的吵鬧聲、油膩的飯菜味和陌生的氣味,讓我感到窒息和焦慮。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閉上眼睛就是孩子們尖叫的噪音和劉芳頤指氣使的嘴臉。
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我的一條真絲睡裙。
那是我生日時,送給自己的禮物,價格昂貴,料子絲滑。
我一直很愛惜,只穿過兩次。
那天我洗完澡,發現睡裙不見了。
找了一圈,最後在劉芳身上看到了它。
一米六不到,身材臃腫的她,把我那條飄逸的睡裙撐得像個緊繃的口袋,布料上沾著油漬和奶漬。
她還一臉嫌棄地抱怨:「嫂子,你這裙子看著好看,穿著真不舒服,一點都不吸汗。」
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腦子裡有根弦,「啪」的一聲斷了。
我什麼都沒說,走過去,面無表情地從她身上把那條睡裙扒了下來。
她愣住了,尖叫起來:「你幹什麼!」
我沒有理她,徑直走到客廳的垃圾桶旁,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把我那條心愛的、如今卻被玷污了的睡裙,狠狠地扔了進去。
劉芳的尖叫聲更加刺耳了,她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敗家娘們!瘋了吧!一件衣服而已,至於嗎!」
恰好下班回家的周明宇,一進門就看到這混亂的一幕。
他不問青紅皂白,甚至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就劈頭蓋臉地對我吼道:「姜禾!你是不是瘋了!一條裙子而已,你非要把這個家攪得雞犬不寧才甘心嗎?!」
他的聲音充滿了厭惡和憤怒,仿佛我才是那個無理取鬧、破壞家庭和諧的罪人。
我看著他扭曲的臉,看著旁邊幸災樂禍的劉芳,和一臉看好戲的周明傑,再看看那個裝滿了我心愛之物的垃圾桶。
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麻木了。
不,是徹底死了。
五年婚姻,像一個巨大的笑話。
我感覺自己像個被蒙住眼睛推磨的驢,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以為能換來主人的善待和草料,卻沒想到,在主人眼裡,我連他親戚家的一頭豬都不如。
那天晚上,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爭吵後躲起來獨自傷心。
我冷靜地等到周明宇發泄完他所有的怒火,等到劉芳一家心滿意足地回房。
然後,我把他叫進了書房,並且反鎖了門。
這是我們結婚以來,我第一次用如此嚴肅和正式的態度對待他。
書房裡一片寂靜,只有空調運作的微弱聲響。
我坐在書桌後,看著站在我對面,一臉不耐煩的周明宇。
「周明宇,我們談談。」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任何起伏。
「又談?還有什麼好談的?姜禾,我拜託你成熟一點,別再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跟我鬧。」他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沒有理會他的嘲諷,直接切入主題:「你弟弟一家,必須搬出去。明天就搬。」
他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瞬間被點燃了,音量陡然拔高:「不可能!姜禾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我說了,他們是我的家人!我弟弟現在落魄了,我不幫他,誰幫他?我必須管!」
「你的家人?」我輕輕重複著這三個字,覺得無比諷刺,「那我呢?我是什麼?一個可以隨意被犧牲、被要求無條件付出的保姆嗎?」
我拿出手機,點開相冊,把這幾天家裡被破壞的照片一張張推到他面前。
被挖得亂七八糟的面霜,被折斷的蘭花,被踩髒的畫稿,還有今天被我親手扔掉的睡裙的照片。
「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家人』做的好事。我的家,我的東西,我的心血,在他們眼裡一文不值。而在你眼裡,也同樣一文不值。」
他看都懶得看一眼,嗤笑一聲,臉上滿是鄙夷:「不就幾瓶破水幾張破紙嗎?你至於嗎?你一個月零花錢多少?我弟弟現在是人生的低谷,他需要家人的溫暖和支持!你能不能有點同情心?能不能別這麼冷血?」
「我的同情心,不是給寄生蟲準備的。」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這個家,是我們兩個人的家,不是你開的慈善堂。你做任何決定,都必須尊重我的意見。」
他被「寄生蟲」三個字徹底激怒了。
「砰!」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書桌上,實木的桌面發出巨大的悶響。
他整個人向前傾,面目因為憤怒而變得猙獰,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
「姜禾,你別給臉不要臉!」他咆哮著,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的臉上。
「你搞清楚!這房子首付是我爸媽給的,每個月房貸是我在還!從法律上講,這是我的房子!我的房子!」
他伸出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一字一頓,用盡全身力氣吼出那句讓我永生難忘的話:
「你搞清楚,這是我的家!我讓誰住,就讓誰住!你要是受不了,你現在就可以滾!」
「滾。」
這個字像一顆子彈,擊穿了我的耳膜,射入了我的心臟,然後炸開。
我的世界,瞬間被夷為平地,只剩下一片廢墟。
我看著他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張我曾親吻過無數次的臉,此刻卻寫滿了殘忍和絕情。
原來,我五年的婚姻,我全部的付出和愛,不過是換來了一個「可以隨時被趕走的房客」的身份。
原來,在他心裡,我從來就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心臟的位置,瞬間被一股極寒的冰流徹底封凍,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了。
我沒再說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眼淚在眼眶裡瘋狂地打轉,但我死死地咬著後槽牙,硬生生把那股酸澀逼了回去。
哭是弱者的表現。
從這一刻起,我姜禾,不做弱者了。
我站起身,平靜地看著他,然後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身後,是他粗重的喘息聲,和勝利者般的冷哼。
他以為,他贏了。
他不知道,他輸掉的,是他曾經擁有過的,最珍貴的東西。
第二天早上,生物鐘準時在六點半將我喚醒。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睡眼惺忪地走進廚房,開始準備一家六口人的早餐。
我花了十分鐘,化了一個精緻的淡妝,換上了一套剪裁得體的連衣裙。
鏡子裡的我,面色雖然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然後,我走進了廚房。
我慢條斯理地從冰箱裡拿出兩顆有機的可生食雞蛋,為自己煎了一份完美的溏心蛋。
金黃的蛋液在蛋白的包裹下微微顫動。
我又從櫥櫃里拿出全麥吐司和牛油果,用新買的多士爐烤出兩片焦黃酥脆的吐司,再細緻地將牛油果碾成泥,均勻地塗抹上去。
最後,我為自己手沖了一杯耶加雪菲,醇厚的咖啡香氣瞬間瀰漫了整個廚房。
我將這份堪比咖啡館出品的早餐端到餐桌上,坐下來,開始優雅地享用。
七點半,劉芳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從客臥里晃了出來。
她習慣性地走向餐桌,準備享用我準備好的免費早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