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們的誠意，在別人的慾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04
聽到我們願意出首付，李倩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但她並沒有接話，而是話鋒一轉，開始聊起了我的房子。
「叔叔，我聽陳浩說，您現在住的這套房子地段真好，又是學區房，現在市值得三百多萬了吧？」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嗯，是漲了不少，買得早。」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是我年輕時咬著牙買下的，可以說花光了我半輩子的心血。
當時買在這裡，就是考慮到以後陳浩上學方便。
事實上，從小學到高中，這套房子確實給他提供了最好的教育資源。
李倩抿了一口果汁，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繼續說道：「是啊，這麼好的房子，您一個人住，也太浪費了。平時打掃起來也累吧？」我心裡開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還是耐著性子說：「習慣了，也還好。」「叔叔，」李倩終於圖窮匕見，她放下杯子，身體微微前傾，用一種既天真又帶著不容置喙的語氣說，「我和陳浩商量好了，準備明年就結婚。我們去看過好幾個樓盤了，價格都太貴了，而且地段和環境都沒您這裡好。您看，我們再湊錢買一套新的，壓力也大，不如這樣，您那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反正您一個人住也空著，就先過戶給我們當婚房吧。」她的聲音不大，但在我們這個小小的飯桌上，卻如同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
我徹底懵了，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她說什麼？
讓我把房子……過戶給他們？
我下意識地看向陳浩，希望他能站出來說句什麼，哪怕是斥責他女朋友不懂事也好。
然而，陳浩卻始終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手指緊張地摳著桌布的邊緣。
他的沉默，就是默認。
我的心，在那一瞬間，碎得像被車輪碾過的玻璃。
這些年我為他付出的一切，那些含辛茹苦的日日夜夜，那些毫無保留的親情與關愛，難道最終只養出了一隻盤算著如何侵吞我財產的白眼狼？
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血氣直往腦門上涌。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身旁的姐姐卻先爆發了。
05
「啪！」姐姐的筷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臉色漲得通紅，不是因為羞愧，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她指著李倩，因為情緒激動，聲音都在發抖：「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李倩似乎被姐姐的反應嚇了一跳，但很快又鎮定下來，甚至還帶著幾分委屈：「阿姨，我……我也是為了和陳浩的將來著想啊。叔叔的房子遲早也是要留給陳浩的，早點過戶，我們也能早點安心結婚，這不是好事嗎？」「好事？」姐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猛地站起身，指著門口，一字一頓地吼道，「你們給我滾出去！」這三個字，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陳浩終於抬起了頭，臉上滿是慌亂，他拉了拉李倩的衣袖，又看向自己的母親，結結巴巴地說：「媽，你……你別生氣，倩倩她……她也是心直口快，沒有惡意的。」「沒有惡意？」姐姐氣得渾身發抖，她轉向自己的兒子，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和痛心，「她惦記你舅舅的房子，這叫沒有惡意？陳浩，我怎麼養出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東西！你舅舅是怎麼對你的，你都忘了嗎？你的書是哪來的錢念的？你每個月五千塊的生活費是天上掉下來的嗎？現在你翅膀硬了，就帶著外人回來，算計你舅舅的家產了？」姐姐的每一句質問，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也砸在陳浩的臉上。
陳浩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倩見狀，也站了起來，不甘示弱地說道：「阿姨，話不能這麼說。叔叔資助陳浩是親情，但房子是另外一回事。我們結婚，男方準備婚房不是天經地義的嗎？陳浩是你們家唯一的後代，叔叔的房子不給他給誰？我們只是想提前把這件事落實了而已，有什麼錯？」「錯？」姐姐冷笑一聲，「錯在你們太貪心，錯在你們不要臉！我告訴你們，只要我陳蘭還活一天，你們就別想打這房子的主意！這房子是你舅舅辛辛苦苦一輩子掙來的，跟你們沒有半點關係！」「媽！」陳浩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和不滿，「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倩倩說的也有道理啊，我們也是為了將來……」他的話還沒說完，姐姐一個耳光就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臉上。
「你給我閉嘴！」姐姐的眼淚終於決堤而出，「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說完，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癱倒在椅子上，捂著臉失聲痛哭。
我趕緊上前扶住她，拍著她的背。
而陳浩，捂著自己被打的臉，眼神里滿是震驚和屈辱。
李倩見狀，立刻把陳浩護在身後，像一隻好鬥的母雞：「阿姨，有話好好說，您怎麼能打人呢？陳浩也是您兒子啊！」「滾！都給我滾！」姐姐指著門口，聲嘶力竭。
場面徹底失控了。
最終，陳浩拉著一臉不忿的李倩，摔門而去。
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姐姐壓抑的哭聲和電視里依舊熱鬧的春節聯歡晚會。
我看著滿桌的狼藉，心裡一片冰涼。
姐姐哭了很久，才慢慢停下來。
她擦乾眼淚，通紅的眼睛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愧疚和痛苦，她抓住我的手，聲音沙啞地說：「建軍，對不起……是我沒教好兒子……」我搖了搖頭，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許久，姐姐才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她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建軍，有件事，我瞞了你二十多年。其實……關於這套房子，陳浩他……他或許真的有份。」
06
姐姐的話像另一道驚雷，在我混亂的腦海中炸響。
「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什麼叫他有份？這房子是我一手一腳，辛辛苦苦買下來的，房產證上是我的名字，跟他有什麼關係？」姐姐的眼神躲閃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說出這個秘密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建軍，你還記得你買這套房子時的啟動資金嗎？」她問我。
我當然記得。
那時候我剛工作沒幾年，手頭根本沒多少錢，是靠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白天上班，晚上擺地攤，沒日沒夜地干，才攢下了第一筆錢。
再加上當時我手上的一個項目賺了些獎金，這才湊夠了首付。
「記得，那是我……」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姐姐打斷了。
「那筆錢里，有十萬塊，是你姐夫留下的。」姐姐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什麼？」我猛地站了起來，「姐夫留下的？我怎麼不知道！你當時給我的錢，不是說是你的積蓄嗎？」「是他的撫恤金。」姐姐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他走得突然，單位賠了一筆錢。當時家裡欠著債，我不敢讓你知道還有這筆錢，怕你胡思亂想。我看你一心想在城裡紮根，想買個房子，就把那筆錢偷偷給了你，只說是我的積蓄。我當時就想著，這錢是你姐夫留下的，你用這錢買了房子，以後這個家，就是你和陳浩的家。將來陳浩長大了，這房子……也算是他爸留給他的一點念想。」我呆立在原地，如遭雷擊。
這個秘密，像一塊巨石，壓在我心上二十多年，而我竟毫不知情。
我一直以為，我是這個家的頂樑柱，是我在單方面地付出和奉獻。
原來，在我事業起步最艱難的時候，是姐夫用他生命換來的錢，托舉了我一把。
我癱坐在椅子上，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憤怒、委屈、心寒，在這一刻，又多了一絲愧疚和茫然。
如果房子裡有姐夫的錢，那從法理上，陳浩作為繼承人，是不是真的對這套房子擁有某種權利？
我的沉默讓姐姐更加慌亂，她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建軍，你別誤會！我跟你說這個，不是要你把房子讓給他！那個畜生，他不配！我只是……我只是心裡藏不住事了。姐夫的錢是給了你，但這些年，你為我們娘倆付出了多少？別說十萬，一百萬都不止了！你供他吃穿，供他上學，你為他付出的心血，是拿錢能衡量的嗎？這房子，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我明白姐姐的意思。
可我心裡那道坎，卻無論如何也過不去了。
我恨陳浩和李倩的貪婪無恥，恨他們將我的心意踐踏在地。
但同時，我也無法再像之前那樣理直氣壯。
姐夫的影子，橫亘在了我和這套房子之間。
這件事，不再是單純的親情與背叛，還夾雜了一份沉甸甸的臨終託付。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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