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你還有臉坐在這兒?」大伯林國棟將一份文件狠狠拍在紅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爸的遺囑里,一個字都沒提到你!300萬遺產,我們15個人分,你一分錢都沒有!識相的,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客廳里,十五雙眼睛像餓狼一樣盯著我,貪婪、鄙夷、幸災樂禍。
我沒有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們醜陋的嘴臉。
「怎麼?不服氣?」堂姐林莉尖酸地笑起來,「一個大學都考不上的廢物,整天就知道在老爺子面前獻殷勤,還真以為能分到家產?做夢!」
我緩緩站起身,無視他們的叫囂,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另一份,用牛皮紙袋密封的文件。
「你們說完了嗎?」我將文件放在桌上,推到他們面前,「說完了,就看看這份吧。」

01
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客廳里那盞奢華的水晶吊燈,是爺爺生前最喜歡的,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冷漠的眼球,審視著這場鬧劇。
爺爺的遺像就掛在正對面的牆上,照片里的他笑得溫和,可這份溫和,在此刻卻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什麼?」大伯林國棟狐疑地拿起那個牛皮紙袋,掂了掂,臉上寫滿了不屑,「林墨,我警告你,別在這兒裝神弄鬼。爸的遺囑是劉律師親口宣讀的,白紙黑字,還有公證處的章,你拿個破紙袋出來想幹什麼?偽造遺囑可是犯法的!」
「就是!你這個掃把星,爺爺生病的時候,就你天天往醫院跑,我看你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二姑媽尖著嗓子附和,她那張塗滿厚厚粉底的臉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扭曲,「現在看分不到錢,就想來訛我們了?」
「跟他廢什麼話,直接把他轟出去!」
「對,我們林家沒這種不要臉的子孫!」
辱罵聲、指責聲,像潮水一樣向我湧來。
他們每個人都義憤填膺,仿佛我才是那個謀奪家產的無恥之徒,而他們,是捍衛家族利益的勇士。
我靜靜地看著他們,看著這些在爺爺生前連電話都懶得打一個的「孝子賢孫」,如今為了錢,一個個都變成了最拙劣的演員。
我的沉默,在他們看來,是懦弱,是理虧。
林國棟冷笑一聲,輕蔑地撕開了牛皮紙袋的封口。
他大概是想當眾揭穿我的「把戲」,好讓我徹底顏面掃地。
他抽出裡面的文件,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
然而,就是這一眼,讓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凍結了。
那份輕蔑和不屑,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硬生生抹去,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是難以置信。
他的瞳孔急劇收縮,嘴巴微微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大哥,怎麼了?那小子偽造了什麼東西?」二姑媽沒察覺到異樣,還在一旁喋喋不休。
林國棟沒有回答,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那幾張薄薄的紙,在他手裡仿佛有千斤重。
他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驚駭和一絲……恐懼。
客廳里逐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林國棟的異常。
他們面面相覷,臉上的嘲諷慢慢褪去,被一種不安的情緒所取代。
「到底……寫了什麼?」三叔忍不住湊了過去,探頭看向那份文件。
只看了一眼,他的臉色也「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公……公證遺囑?」他結結巴巴地念出了文件頂頭的幾個大字,聲音都在發顫,「立遺囑人:林衛國……這……」
這份文件的格式,和他們手中那份一模一樣,甚至更加規範。
最重要的是,右下角那個鮮紅的公證處印章,以及公證員的簽名,清晰得刺眼。
更讓他們心臟驟停的是,這份遺囑的落款日期,比他們手上那份,晚了整整半年。
根據法律,如果存在多份有效遺囑,以時間最後的為準。
「不可能!這絕對是假的!」林國棟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咆哮起來,「爸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把所有財產都給你一個人!你這個小畜生,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哄騙了爸!」
他揮舞著手裡的文件,想要將它撕碎,但我的目光像兩把冰冷的刀子,讓他動作一滯。
「大伯,」我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這份遺囑,一式三份。我一份,公證處一份,王律師那裡還有一份。你撕了也沒用。不信的話,你可以現在就給公證處的張主任打電話,他的電話,我想你們應該有。」
我的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林國棟最後的瘋狂。
他當然有張主任的電話,他們手裡的那份遺囑,就是通過張主任辦的。
整個客廳,死一般的寂靜。
那十五個剛才還氣焰囂張的親戚,此刻一個個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張著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們的眼神在兩份遺囑之間來回遊移,貪婪被恐慌取代,原本以為十拿九穩的財富,正在離他們遠去。
02
時間仿佛倒流回爺爺還在世的最後那兩年。
那時候,這棟寬敞的房子還充滿了生活的氣息,而不是現在這種金錢腐臭味的交易場所。
爺爺被查出肺癌晚期,醫生說,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好好陪陪他吧。
於是,一場盛大的「盡孝」表演拉開了序幕。
最先到的是大伯林國棟,他提著一籃子昂貴的水果,一進門就撲到爺爺床邊,聲淚俱下地哭訴自己工作多忙,但心裡一直惦記著老爺子。
他待了不到半小時,接了個電話,說是公司有急事,就匆匆離開了。
那籃水果,甚至連包裝都沒拆。
接著是二姑媽,她帶著女兒,也就是我堂姐林莉,拎著幾盒包裝精美的保健品。
她倒是坐得久一些,一個多小時里,有五十分鐘是在炫耀林莉新找的工作多麼體面,男朋友家裡多麼有錢,剩下十分鐘,則是在旁敲側擊地打聽爺爺有多少存款,這棟老房子現在值多少錢。
三叔、四叔、小姑……他們像走馬燈一樣,輪番上演著各自的戲碼。
他們每個人都帶著禮物,說著最動聽的話,表達著最「深切」的關懷。
可我看得清楚,他們的關懷,只停留在嘴上。
爺爺咳嗽得厲害,咳得整夜睡不著,他們沒人問一句。
爺爺化療後沒有胃口,什麼都吃不下,他們只會說「爸,您要多吃點啊」。
爺爺因為病痛折磨,情緒低落,一個人默默流淚,他們卻在客廳里高談闊論,商量著誰家的股票又漲了。
而我,那個在他們眼中一事無成的「廢物」,辭掉了工作,搬回了老宅。
我學著給爺爺熬粥,變著花樣做他喜歡吃的清淡小菜。
我陪他去醫院,在化療室外一等就是一天,在他嘔吐的時候,默默地遞上水和毛巾。
夜晚他睡不著,我就給他讀報紙,講些網上看到的笑話。
我記得有一次,爺爺半夜疼得實在受不了,額頭上全是冷汗。
我慌忙給他找止痛藥,卻發現已經吃完了。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我給大伯、二姑媽他們挨個打電話,沒有一個接的。
最後,我披上雨衣,騎著那輛破舊的電動車,衝進了雨幕里。
深夜的城市空無一人,雨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摔倒了好幾次,膝蓋和手肘都磕破了,鮮血混著雨水往下流,可我一點都感覺不到疼。
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快一點,再快一點,爺爺還在等我。
等我滿身泥水地拿著藥回到家,爺爺正靠在床頭,看著窗外。
見我進來,他渾濁的眼睛裡,亮起了一點光。
「小墨……你……」
「爺爺,我回來了,藥買到了。」我笑著把藥遞過去,裝作輕鬆地說,「雨下得真大,正好洗了個澡。」
爺爺沒有說話,他只是伸出乾枯的手,顫抖著摸了摸我的臉,摸到了我額頭上的傷口。
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從那天起,爺爺的話變得更少了,但他看我的眼神,卻多了很多我當時讀不懂的東西。
他開始頻繁地讓王律師來家裡,兩個人總是在書房裡一談就是一下午。
那些親戚們也察覺到了什麼,來的次數更勤了,表演也更加賣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