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住！」張偉在我身後喊道，「你要是敢走，我們就離婚！」這句威脅，我曾經害怕過，但現在，它對我來說，卻如同天籟。
我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看著他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然後，我笑了。
07
我的笑容似乎徹底激怒了張偉。
他以為「離婚」這兩個字是能讓我屈服的最後王牌，卻沒想到，這正是我期待已久的結果。
「好啊。」我從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那是我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一式兩份，我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已經簽好了。
我將協議書遞到他面前，臉上的笑容無比輕鬆，「我同意離婚。」張偉徹底懵了。
他看著那份白紙黑字的離婚協議，就像看著什麼怪物一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婆婆眼疾手快地搶了過去，只看了一眼標題，就尖叫起來：「離就離！誰怕誰！離了你，我兒子馬上就能找個比你年輕漂亮一百倍的！還能給我們張家生孫子！」她一邊叫囂，一邊想把協議書撕掉，被我一把奪了回來。
「別急著撕。」我冷靜地對她說，「阿姨，您最好讓張偉仔細看看上面的條款。畢竟，這關係到你們張家未來是背上債，還是能輕輕鬆鬆地過日子。」我的話成功地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
張偉顫抖著手接過協議，目光落在財產分割那一欄上。
協議上寫得清清楚楚：婚後我們共同居住的這套小房子，由於是他父母婚前全款購買，登記在他個人名下，屬於他的個人財產，我不要。
我們共同購買的那輛代步車，價值八萬，歸我。
婚後共同存款，為負二十萬——也就是他給張強的那筆錢，屬於夫妻共同債務，應由兩人共同承擔。
因此，張偉需要補償我十萬元。
「你……你這是搶劫！」張偉的聲音都在發抖，「房子是我的，車你要開走，還要我再給你十萬塊？林悅，你怎麼能這麼算計！」「我只是在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我平靜地解釋道，「那20萬是我們倆的血汗錢，一人一半，天經地義。你沒經過我同意就給了你弟，現在你還我十萬，有問題嗎？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還，那我們就法庭上見。我相信，法律會給我一個公道。」「你敢！」婆婆又想衝上來，被張偉一把拉住。
張偉的臉色變幻莫測，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如果真的鬧上法庭，他不僅理虧，而且會鬧得人盡皆知，到時候他張家的臉往哪兒擱？
離婚，他就要立刻拿出十萬塊給我。
不離婚，他就得去求他那個寶貝弟弟賣店，不然他爸的手術費就沒著落。
他被我逼進了一個死胡同，無論怎麼選，都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
看著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和他那張憋屈又無能為力的臉，我心裡沒有報復的快感，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
這場持續了半年的戰爭，終於要結束了。
08
最終，對父親病情的擔憂壓倒了對我的怨恨。
張偉攥著那份離婚協議，像是攥著一個燙手的山芋。
他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他今天不能給他爸湊齊手術費，那麼明天他要面對的，可能就是父親的死亡通知書和法院的傳票。
他失魂落魄地帶著他媽，離開了醫院，直奔張強的咖啡店。
我沒有跟著去，但我完全能想像得到那副場景。
我在醫院附近找了個咖啡館坐下，點了一杯拿鐵，慢慢地喝著。
半年來積壓在心口的鬱氣，仿佛在這一刻，隨著咖啡的香氣，一點點地消散了。
大約一個小時後，我的手機響了，是張偉打來的。
我沒接。
很快，他又打了過來，我再次掛斷。
第三次，我直接關了機。
我知道，他一定是失敗了。
以張強的自私和婆婆的偏心，想讓他賣掉那個被視為「全家希望」的店，簡直是天方夜譚。
果不其然，傍晚時分，我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是我一個和張強也認識的共同朋友打來的。
「林悅，你快去萬達那邊看看吧！你老公和你弟弟打起來了！」朋友的語氣非常焦急。
我趕到的時候，咖啡店門口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店裡面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咖啡杯碎了一地。
張偉和張強扭打在一起，兩個人都掛了彩，張偉的眼角青了，張強的嘴角在流血。
婆婆在一旁又哭又叫，一會兒拉這個，一會兒拽那個，嘴裡還在罵著：「別打了！你們是親兄弟啊！為了一個外人，你們要反目成仇嗎！」那句「外人」，像一根針，輕輕地刺了我一下，但我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我沒有進去，就站在人群外，冷冷地看著這場鬧劇。
原來，所謂的牢不可破的親情，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也不過如此。
張偉為了他爸的命，第一次對他弟弟動了手。
而張強，為了保住自己的店，也第一次對他哥揮起了拳頭。
警察很快就來了，把所有人都帶回了派出所。
我作為「家屬」，也被叫去錄口供。
在派出所里，我看到了他們一家三人的狼狽模樣。
張偉沉默不語，張強一臉憤恨，婆婆則不停地抹著眼淚，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怨毒。
我知道，從今天起，這個家，算是徹底散了。
而這一切，不過是他們咎由自取。
09
兄弟倆的鬧劇最終以張強簽下一張15萬的欠條收場。
他沒有賣店，而是被張偉逼著，以店鋪做抵押，從外面找小額貸款公司借了錢。
那筆錢利息高得嚇人，幾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為了救急，張偉也顧不上了。
他拿著那筆滾燙的錢，交了公公的手術費。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公公脫離了危險，轉入了普通病房。
張家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籠罩在這個家庭上空的陰雲，卻愈發濃厚了。
張偉來醫院找我，是在公公手術後的第三天。
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眼窩深陷，鬍子拉碴，不過幾天時間，像是老了十歲。
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對我咆哮或者哀求，只是默默地走到我面前，將一張銀行卡遞給我。
「這裡面是十萬塊。」他聲音沙啞，「是我賣了車湊的。另外五萬，我打了欠條，會儘快還給你。」我有些意外，但還是接過了卡。
「離婚協議，我簽字了。」他從口袋裡掏出那份簽好字的協議，放在我手裡，「房子你隨時可以搬走，你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我看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不甘或者怨恨，但沒有，只有一片死寂的疲憊。
他看著我，忽然苦笑了一下：「林悅，其實你做的沒錯。是我……是我太混蛋了。我總以為，我們是一家人，就該不分彼此。可我忘了，我們也是一個獨立的家庭，我首先是你的丈夫，然後才是我爸的兒子，我弟的哥哥。這個道理，我直到差點家破人亡才明白，太晚了。」「是我親手把這個家給毀了。」他低著頭，聲音裡帶著哽咽，「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只希望你……以後能過得好。」這是我認識張偉這麼多年，第一次聽他說出這樣的話。
他終於不再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終於開始反思自己的問題。
但這聲遲來的道歉，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信任一旦破碎，就再也無法復原。
有些傷害，造成了，就是一輩子的疤。
10
我最終還是和張偉辦了離婚手續。
拿到離婚證的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
我沒有半點悲傷，反而覺得無比的輕鬆，像是卸下了壓在身上多年的枷鎖。
我用他給的十萬，加上我自己的存款，很快就在一個新的小區付了首付，買了一套屬於我自己的小兩居。
搬家那天，我拒絕了所有朋友的幫忙，一個人，一件件地把我的東西搬進新家。
當我站在空曠但明亮的客廳里，看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我知道，我的新生活，開始了。
後來，我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一些關於張家的消息。
公公雖然出院了，但身體大不如前，需要長期吃藥調理。
張強的那家咖啡店，因為背上了高利貸，經營壓力巨大，加上他本人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沒撐過一年就倒閉了。
他不僅賠光了張偉給他的20萬，還欠了一屁股債，最後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婆婆因為小兒子的失敗，受了很大的打擊，一病不起。
而張偉，他一個人，不僅要照顧生病的父母，還要償還當初欠下的那筆永遠還不清的親情債和金錢債。
他好像老得很快，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如今已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
有一次，我在超市購物，偶然遇見了他。
他正在為幾毛錢的蔬菜和人討價還價，神情窘迫。
我們四目相對，他愣住了，眼神複雜，有尷尬，有悔恨，還有一絲說不清的羨慕。
我對他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然後推著我的購物車，平靜地從他身邊走過。
我購物車裡裝滿了我喜歡吃的零食和新鮮的水果，而他手裡，只有幾顆蔫掉的青菜。
那一刻，我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決絕。
人終究要為自己的選擇買單。
他選擇了所謂的「親情」，拋棄了我們的家；而我，選擇了我自己，最終也擁有了真正屬於我的安穩和幸福。
走出超市，陽光灑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前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這一次，我將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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