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描淡寫地提醒他。
他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唇翕動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錢去哪兒了？
他比誰都清楚。
婆婆聽到我們的對話，也顧不上哭了，衝過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林悅，你是不是人啊！你老公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在這裡說風涼話！你肯定藏了私房錢！我告訴你，趕緊把錢拿出來給你爸治病！不然我跟你沒完！」我冷冷地看著她，說：「我沒有藏私房錢。家裡的每一筆開銷，張偉都清楚。現在，該想辦法的，是你們張家的兩個兒子。」說完，我不再理會他們，轉身走到了病房的窗邊。
我知道，好戲，才剛剛開始。
04
張偉被我逼到了絕境。
在醫院的走廊里，他當著我的面，給他弟弟張強打了電話。
他把公公的情況和高昂的手術費說了一遍，語氣近乎哀求：「小強，爸現在急需15萬做手術，你店裡……能不能先挪點錢出來？哥現在實在是沒辦法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張偉的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
終於，張強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哥，你開什麼玩笑？我這店剛開半年，哪有什麼錢！前期的投入還沒回本呢，現在每天的流水也就夠個水電人工，你讓我上哪給你弄15萬去？」張偉急了：「可那是爸的救命錢啊！你的店當初也是我們……」「當初是我們什麼？」張強立刻打斷了他，聲音也冷了下來，「當初是你和媽心甘情願投資我的！怎麼，現在想抽資啊？我告訴你，錢投進來了，就是店裡的固定資產，一分錢都動不了！再說了，我這店可是咱們老張家未來的希望，爸知道了也肯定支持我！你當哥的，總不能為了眼前這點事，把我整個事業都毀了吧？」「我……」張偉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婆婆在一旁聽著，搶過電話，對著聽筒哭喊：「小強啊，你可得救救你爸啊！你哥他指望不上，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啊！」「媽，你別哭了！」張強在那頭顯得更煩躁了，「哭有什麼用！我說了我沒錢！你們別逼我，逼急了我這店也開不下去了！嫂子呢？她不是挺能掙錢的嗎？讓她想辦法啊！怎麼什麼事都賴我身上！」說完，他「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靜。
張偉握著手機，愣愣地站在那裡，像一尊失掉魂魄的雕像。
婆婆則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捶打著張偉：「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啊！老婆拿捏不住，弟弟也指望不上，你是要眼睜睜看著你爸去死嗎！」張偉被她罵得滿臉通紅，羞憤、無助、絕望，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一個一米八的男人，眼眶也紅了。
他慢慢地轉過頭，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將希望的目光投向了我。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顫抖和哀求：「小悅，我知道，我知道當初是我不對。我不該不跟你商量就把錢給小強。但是現在……現在人命關天啊！算我求你了，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幫幫我，幫幫爸，只要爸好了，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我看著他，這個男人，在弟弟面前唯唯諾諾，在母親面前任打任罵，卻把所有的壓力和希望都寄托在一個被他傷透了心的妻子身上。
我覺得無比的諷刺。
我深吸一口氣，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堅定。
我知道，是時候了。
05
「小悅，你說話啊！你到底有沒有辦法？」張偉見我遲遲不語，徹底慌了，他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像是要將我的骨頭捏碎，「只要你能拿出錢，我給你跪下都行！」婆婆也停止了哭嚎，爬起來，用一種審視和命令的眼神看著我，仿佛我拿出錢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我曾經以為是「家人」的人，他們的自私、懦弱和理所當然，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我沒有動，任由他抓著，然後，我緩緩地抬起頭，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酷地，說出了那句在我心中盤算了半年的話：「想救你爸？可以啊，讓你弟把那個用我們倆的未來換來的店，賣了吧。」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張偉的臉上血色盡失，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婆婆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樣，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過去。
「林悅！你瘋了！你怎麼能這麼惡毒！」張偉終於反應過來，他咆哮著，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那是小強的前途！你怎麼能說出讓他賣店的話！」「我惡毒？」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張偉，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你自己，到底是誰惡毒？是誰，不顧我們四年的感情和辛苦，擅自把我們安身立命的錢，拿去給你弟弟揮霍？是誰，在你爸躺在病床上等著救命錢的時候，想的還是你弟弟那點虛無縹緲的『前途』？
在你心裡，我、我們的家，是不是就活該被犧牲？」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
他被我問得步步後退，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
「我……我那不是……那不一樣！」他還在徒勞地辯解。
「沒什麼不一樣的。」我打斷他，語氣冰冷，「當初你拿走20萬的時候，說是一家人，有福同享。現在你爸病了，需要用錢了，就是有難同當的時候。這很公平。20萬的店，賣了還掉各種費用，拿出15萬來救你爸的命，天經地義。」「你……你這是在報復！」他終於說出了心裡話。
「隨你怎麼想。」我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只給你兩個選擇。一，讓你弟賣店。二，你們自己想別的辦法。別再來找我，我一分錢都沒有。」他看著我決絕的眼神，知道再無轉圜的餘地，他眼中的哀求變成了怨恨，咬牙切齒地說：「林悅，你真狠！你以為你拿捏住我了是嗎？你以為我除了求你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看著他色厲內荏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我不想再和他爭論下去了。
我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和一張銀行卡，拍在了他面前。
「你以為我這半年在做什麼？」我看著他，平靜地拋出了我的王炸，「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有別的辦法，但這都是我自己的辦法。」他驚疑不定地拿起那份文件，當他看清上面的字時，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一張我個人帳戶的銀行流水單，上面的餘額，清清楚楚地顯示著：二十五萬七千元。
「這……這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隨即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背叛，「你哪來這麼多錢？林悅，你背著我……」我冷冷地打斷他：「這是我的錢，張偉。是我這半年，靠自己的工資和兼職，一分一分掙回來的。它本來，也應該是我們家的第二個20萬。但是現在，它只屬於我一個人。跟你，跟你家，沒有半點關係。我早就為自己，留了後路。」
06
「你……你竟然背著我藏了這麼多私房錢！」張偉的震驚迅速轉化成一種被欺騙、被背叛的暴怒。
他揮舞著那張銀行流水單，紙張被他捏得不成樣子，仿佛那就是我本人，「林悅，你好樣的！真是好樣的！我爸在醫院等著救命，你手裡握著這麼多錢卻見死不救，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婆婆也像找到了新的攻擊點，瘋了一樣撲上來，想撕扯我的頭髮，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人！白眼狼！我們張家真是瞎了眼娶了你！拿著我兒子的錢在外面快活，現在家裡出事了你就不管了！把錢拿出來！」我早有防備，後退一步躲開了她的襲擊。
我冷眼看著眼前這兩個狀若瘋癲的人，心中最後一絲情分也消磨殆盡。
「看清楚，張偉。」我指著那張流水單，「這裡面，沒有一分錢是你的。從你把那20萬轉給你弟開始，我就把你交給我的工資卡原封不動地存了起來，每個月只扣除我們說好的固定生活費。這張單子上的每一分錢，都是我林悅自己掙的，是我為自己準備的退路和尊嚴，跟你們張家沒有任何關係！」我的話清晰而冷靜，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戳破了他們最後的幻想和理直氣壯。
「我不管！」張偉紅著眼睛嘶吼，「我們是夫妻！你的錢就是我的錢！現在是我爸的命重要還是你的錢重要？」「當然是我的錢重要。」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你爸的命，有你們兩個兒子來負責。而我的人生，只有我自己能負責。當初你拿走我們共同的錢去給你弟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們是夫妻？現在需要我出錢了，倒記起夫妻情分了？張偉，你不覺得太晚了嗎？」就在我們激烈爭吵的時候，一個護士不耐煩地走了過來：「這裡是醫院，要吵出去吵！病人需要安靜！」婆婆的哭罵聲和張偉的咆哮聲戛然而止。
張偉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死死地瞪著我，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他壓低了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林悅，你別逼我。」「我逼你？」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只是讓你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而已。路是你自己選的，是你親手把『我們』的未來，變成了你和你家人的未來。
現在，爛攤子也該由你們自己收拾。」
說完，我拿起我的包，轉身就準備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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