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呢?我爸手術的錢你湊到了嗎?」張偉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雙眼布滿血絲,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腕,仿佛我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感受著腕骨上傳來的疼痛,心裡卻是一片冰冷的平靜。
我緩緩抽回自己的手,迎上他焦急、懇求甚至帶著一絲怨懟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當初你一聲不吭,把我們買房的20萬首付轉給你弟開店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會有今天?想救你爸?可以啊,讓你弟把那個用我們倆的未來換來的店,賣了。」

01
張偉愣住了,他眼裡的懇求瞬間凝固,隨即被不可置信和憤怒所取代。
「林悅!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那是我爸!也是你爸!」他低吼著,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而且那家店是我弟全部的心血!」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只覺得可笑。
半年前,他把我們倆辛苦攢了整整四年,準備用來買房的20萬塊錢,轉給小叔子張強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那天我剛下班回到家,就看到張偉、張強還有我那個永遠偏心小兒子的婆婆,三個人喜氣洋洋地坐在沙發上。
桌上擺著一份列印出來的店鋪租賃合同。
「嫂子,回來了?」張強看見我,得意地揚了揚手裡的合同,「以後別叫我無業游民了,我也要當老闆了!我哥和咱媽湊錢給我盤了個店,就在萬達廣場那邊,位置好得很!」我心頭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
「湊錢?你們哪來的錢?」婆婆白了我一眼,語氣尖酸地說:「當然是我們老張家的錢!你一個外人管得著嗎?張偉,你跟她說。」張偉不敢看我的眼睛,他搓著手,臉上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小悅,是這樣的。小強一直想自己創業,我看他那個項目確實不錯,是做那種年輕人喜歡的咖啡簡餐,肯定能火。我就……我就先把咱們準備買房的錢,借給他用了。」「借?」我氣得渾身發抖,聲音都變了調,「張偉,你管這叫借?你經過我同意了嗎?那是我們倆的錢!是我們準備安家的錢!」「哎呀,你嚷嚷什麼!」婆婆猛地一拍茶几,「什麼你的我的,你嫁給了張偉,就是我們張家的人!你的錢不就是我兒子的錢?我兒子的錢,給他親弟弟用一下,天經地義!你一個女人家家的,頭髮長見識短!」張偉也連忙附和:「小悅,你別生氣。我們是一家人啊!小強賺了錢,難道還能忘了我們?他說最多一年,連本帶利還給我們。到時候我們正好買個更大的房子,不好嗎?」我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而我像個闖入者,一個不識大體、斤斤計較的惡人。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那一刻,我忽然不想吵了。
我看著張偉,這個我愛了五年,發誓要同甘共苦的男人,他眼神躲閃,滿臉都是「為了家庭和睦你就忍一忍」的乞求。
我忽然覺得,一切爭吵都毫無意義。
於是,我平靜地點了點頭,說:「好啊。」他們三個人都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這麼快就妥協了。
婆婆臉上閃過一絲輕蔑,張強則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而張偉,他長長地鬆了口氣,走過來想抱我,被我側身躲開了。
他尷尬地笑了笑:「小悅,我就知道你最通情達理了。」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
張偉在我身邊睡得很沉,甚至還帶著滿足的鼾聲。
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裡一遍遍回放著這幾年我和他省吃儉用攢錢的日子。
我們為了省錢,周末從不出去吃飯看電影;我一件衣服穿三年,他一雙鞋穿到開膠。
我們就這樣,一千、兩千地,把這20萬攢了出來。
那是我們對未來的全部期望,是一個家的雛形。
可現在,這個雛形被他親手砸碎了,用來給他弟弟鋪路。
我沒有哭,只是在天亮的時候,做了一個決定。
這個家,或許從他轉走那20萬的時候起,就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02
接下來的半年,張偉和他的家人沉浸在一種虛假的繁榮里。
張偉與有榮焉,每天下班都要繞過去看看,周末更是拉著我去店裡「考察」。
「你看,小悅,我就說小強的眼光不錯吧!現在生意多好,等回了本,他就能把錢還我們了。」他每次這麼說,我只是笑笑,不說話。
張強當了老闆,整個人都飄了。
見到我,連「嫂子」都懶得叫了,直接「哎」一聲,就指揮我去吧檯自己倒水。
婆婆更是把那家店當成了自己的產業,天天在親戚朋友面前炫耀她的小兒子多有出息。
他們一家人,心安理得地花著我們倆的血汗錢,享受著本不屬於他們的風光,並且默契地絕口不提「還錢」這兩個字。
而我,成了那個應該為這一切感到高興和驕傲的「賢惠嫂子」。
張偉對我的「懂事」非常滿意,他覺得我們的關係又回到了從前。
他會像以前一樣,把工資卡交給我,但不同的是,我不再像以前那樣,把我們兩個人的收入混在一起,精打細算地規劃未來。
我為自己重新辦了一張卡。
我將他的工資,刨去我們倆的基本生活開銷後,原封不動地存在那張屬於他的卡里。
而我自己的工資、獎金,以及我利用下班時間做兼職設計賺來的所有錢,都存進了我自己的新帳戶。
我開始為自己花錢。
我換掉了用了四年的舊手機,給自己報了瑜伽課,周末不再陪他去弟弟的店裡「視察」,而是和朋友去逛街、看畫展。
張偉對此有些微詞:「小悅,你怎麼最近花錢這麼厲害?我們還得攢錢呢,你忘了?」我只是淡淡地回他:「沒忘。但房子反正暫時也買不成了,我還不能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嗎?」他被我噎得說不出話,最後只能嘟囔一句:「你別亂花就行,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他以為我只是在發泄情緒,卻不知道,我是在為自己鋪一條隨時可以離開的後路。
這半年,我看著他和他家人在我面前上演著一幕幕「親情至上」的戲碼,心如止水。
我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讓所有人都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時機。
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天,不會太遠。
03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半年後的一個周二下午,我正在公司開會,接到了張偉的電話,他的聲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小悅,你快來醫院!爸……爸他突然暈倒了!現在正在搶救!」我心裡一沉,立刻請假趕到了醫院。
公公被診斷為突發性心肌梗死,雖然搶救及時,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醫生說情況很嚴重,冠狀動脈堵塞了三根,必須立刻做心臟搭橋手術,否則隨時可能再次發病,下一次可能就沒這麼幸運了。
手術很成功,但費用也相當驚人。
醫生拿著費用清單,表情嚴肅地對我們說:「病人的情況穩定下來了,但後續治療和手術費用,加起來至少需要15萬。你們儘快去準備吧,手術不能拖。」15萬。
這個數字像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我們心上。
婆婆當場就哭了,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嘴裡不停地念叨:「怎麼要這麼多錢啊……我們哪有這麼多錢啊……」張偉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慘白。
他下意識地看向我,眼神裡帶著一絲依賴和期望。
這幾年,家裡的錢一直是我在管,他知道我一向節儉,覺得我手裡肯定還有些積蓄。
我假裝沒看到他的眼神,轉頭問醫生一些關於公公病情的細節。
那一刻,我的內心沒有絲毫波瀾。
這不是冷血,而是一種早已預演過無數次的平靜。
等醫生離開後,張偉終於忍不住了,他把我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我:「小悅,我們……我們還有多少錢?」我平靜地看著他:「你的工資卡里,除去這個月的生活費,還剩三千二百塊。我的卡里,也差不多。這就是我們全部的錢。」「怎麼可能!」張偉的音量瞬間拔高,又猛地壓了下去,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我,「我們之前不是還有幾萬塊存款嗎?你平時那麼省,怎麼可能沒錢?」「之前的存款,加上我們這半年的工資,都投到你弟弟的『偉大事業』里去了,你忘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