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消息的內容是：尊敬的孫女士，您尾號xxxx的信用卡已逾期三天，欠款金額58600元，請儘快處理，以免影響您的徵信。
06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孫倩的手機螢幕就像一個被突然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將她精心編織的所有謊言和體面，無情地撕了個粉碎。
我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隨即而來的是一種荒誕至極的感覺。
原來，那個將「二十萬隻是小錢」掛在嘴邊的富家闊太，竟然連五萬多的信用卡都還不上了。
陳浩的反應比我快得多。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嘲諷，他甚至故意「呀」了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孫倩，你手機不是沒電了嗎？怎麼還亮了？」他一邊說，一邊慢悠悠地伸出手，作勢要去拿那個手機，「讓我看看，是不是你老公催你回家了？」孫倩的反應快如閃電，她發出一聲尖叫，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猛地撲過去，一把將手機搶過來，死死地按在胸口，仿佛那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但已經晚了。
雖然大部分人沒有看清簡訊的具體內容，但陳浩那誇張的反應和孫倩的失態，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剛才還圍在她身邊，對她百般奉承的幾個跟班，此刻都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與她拉開了距離，眼神里充滿了驚疑和審視。
整個場面尷尬到了極點。
服務員大概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拿著POS機，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班長王凱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大概是覺得這場由他組織的同學聚會，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讓他顏面盡失。
他走上前，想把這件事壓下去：「好了好了，都別站著了，可能是垃圾簡訊。那個……服務員，你就按人頭算吧，我們AA。」孫倩卻像是被點燃的炸藥桶，徹底爆發了。
她把所有的怨氣和羞辱，都歸咎到了我和陳浩身上。
她通紅著雙眼，指著我的鼻子，聲音尖利地嘶吼道：「林薇！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你看我過得比你好，你嫉妒我，所以故意在今天讓我出醜！你這個心機深沉的賤人！」緊接著，她又轉向陳浩：「還有你！陳浩！你少在這裡假惺惺！上學的時候追我我不答應，你到現在還懷恨在心是不是？你們倆合起伙來整我！」這番顛倒黑白的指控，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我被她氣得笑出了聲：「孫倩，你是不是瘋了？你的信用卡是你自己刷爆的，催款簡訊也是銀行發給你的，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是你自己打腫臉充胖子，現在裝不下去了，就想把髒水潑到別人身上？」「你胡說！」孫倩歇斯底里地尖叫，「我老公有的是錢！他很快就會把錢給我！你們這些窮鬼，永遠理解不了我們的生活！」就在這時，一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男同學，默默地掏出手機，在網上搜索了些什麼，然後低聲對身邊的人說了一句：「我剛查了，孫倩老公的公司……上個月就申請破產清算了，他還因為非法集資，被限制高消費了。」這個消息，像一顆重磅炸彈，在人群中瞬間炸開。
07
如果說信用卡逾期的簡訊只是撕開了一個小口子，那麼「公司破產」、「非法集資」這些字眼，則徹底將孫倩那件華麗的皇帝新衣給扒了下來，讓她赤裸裸地暴露在眾人面前。
包廂里一片譁然。
竊竊私語聲，壓抑不住的驚呼聲，以及各種探究、鄙夷、幸災樂禍的目光，像無數根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孫倩身上。
她那張原本妝容精緻的臉，此刻因為震驚和恐懼而扭曲，血色盡失，慘白得像一張紙。
「不可能……你們胡說！這是誹謗！我老公的公司好好的！」她還在做著最後的掙扎，但那顫抖的聲音，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
那個查到消息的男同學叫李明，是個老實巴交的程式設計師。
他大概也覺得自己有點殘忍，但還是把手機螢幕轉向了大家，上面是幾條清晰的財經新聞連結，標題觸目驚心：《知名投資新貴鄭浩然陷「龐氏騙局」，名下資產遭凍結》、《百億富豪淪為老賴，鄭浩然被列入失信人員名單》。
新聞配圖上那個西裝革履、意氣風發的男人，正是孫倩朋友圈裡天天出現的「神仙老公」。
鐵證如山。
孫倩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撞在了身後的餐桌上，發出一聲巨響。
她看著手機螢幕上的那些文字，眼神空洞，仿佛靈魂都被抽走了。
所有的謊言，在這一刻，被戳破得乾乾淨淨。
那個她引以為傲的「豪門」，不過是一個即將坍塌的泡沫。
那個她掛在嘴邊的「富豪老公」，原來是個欠了一屁股債的騙子。
而她身上這件價值不菲的香奈兒套裝，手臂上挎著的二十萬的鉑金包，都成了這個巨大謊言中最諷刺的註腳。
陳浩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冰冷：「孫倩，現在你還要說，是你老公給你買的包，是他的公司要收購設計公司給你玩嗎？」他頓了頓，拿起桌上那個鉑金包，在手裡掂了掂，然後輕蔑地一笑，「順便告訴你，我一個朋友在奢侈品鑑定中心工作。你這個包，雖然仿得很真，但走線和五金的細節還是差了點意思。A貨，頂天三千塊。」這句話，成了壓垮孫倩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在地，然後，在一片死寂中，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那哭聲里，有被揭穿的羞恥，有夢想破滅的絕望，還有對未來的無盡恐懼。
曾經那個不可一世的班花，此刻，狼狽得像個小丑。
08
孫倩的崩潰，讓這場同學聚會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方式，走向了徹底的失控。
她坐在地上，完全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咒罵，罵她老公是個騙子，罵我們這些同學冷血無情，看她的笑話。
曾經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朋友」，此刻都像躲避瘟疫一樣，遠遠地站著，生怕和她扯上一點關係。
班長王凱大概是這輩子都沒處理過這麼棘手的場面，他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想勸又不知道從何勸起，一張臉憋得通紅。
最後還是餐廳的經理聞聲趕來，帶著幾個保安，禮貌而強硬地表示，如果他們再不解決帳單問題並且停止喧譁，就要報警處理了。
這場鬧劇才總算有了終結的跡象。
最終，大家還是選擇了AA制。
每個人都默默地掏出手機，掃碼付了自己那一份錢。
輪到孫倩時，她已經哭得沒力氣了，只是用一雙紅腫的眼睛，充滿恨意地瞪著我們每一個人。
她的那份，最後還是班長王凱於心不忍，用自己的錢幫她墊付了。
王凱對她說：「孫倩，不管怎麼樣，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以後的路，還得你自己走。」孫倩卻像沒聽到一樣，只是痴痴地坐在那裡，喃喃自語：「完了……都完了……」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感，反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悲哀。
一個人，到底要虛榮到什麼地步，才會將自己的人生，建立在如此不堪一擊的謊言之上？
她所追求的那些名牌、豪宅、萬人艷羨的目光，到頭來，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當泡沫破滅時，她才發現自己一無所有。
我沒有再看她一眼，支付了我的那份餐費後，便和趙悅一起，第一個走出了那間令人窒息的包廂。
外面的空氣清新而微涼，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像是打了一場仗，身心俱疲。
趙悅拍了拍我的背，心有餘悸地說：「太可怕了……幸好你剛才頂住了，不然今天這冤大頭就當定了。」我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其實，那一刻我並不是為了那三萬八千塊錢，而是為了守護一些更重要的東西。
那是一種叫做「尊嚴」和「底線」的東西。
我不能容忍自己，成為別人虛榮心的墊腳石和犧牲品。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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