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倩又轉向另一個女同學：「小雅，你那個男朋友我見過一次，長得是不錯，但一看就是個普通家庭出來的，沒什麼大出息。女人啊，光看臉是沒用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你這個條件，完全可以找個更好的。」那位女同學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她的男朋友就坐在她身邊，兩人的手在桌下緊緊握著，指節都發白了。
整個飯局，幾乎成了孫倩的個人批鬥大會，除了幾個拚命想巴結她的跟班，大部分人都沉默著，用喝酒和吃菜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我全程幾乎沒怎麼說話，只是冷眼旁觀著這場荒誕的獨角戲。
我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細節，孫倩雖然一直在炫耀她的包，但從始至終，她都小心翼翼地避免讓那個包沾到任何油漬，甚至有人不小心碰了一下，她都會緊張地立刻用紙巾擦拭。
這與她口中「二十萬隻是小錢」的豪邁形成了鮮明對比。
終於，她的火力再次集中到了我身上。
她上下打量著我身上那件優衣庫的連衣裙，毫不掩飾地撇了撇嘴。
「林薇，我說你什麼好。上學的時候你就穿得土裡土氣的，現在怎麼還這樣？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你看看你這件衣服，連個牌子都沒有。我們女人，活的就是一張臉，一個面子。你看我這個包，」她又一次把那個鉑金包推到桌子中央，「我老公買給我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他說，他的女人，就必須用最好的。這叫什麼？這叫投資！」她的話引來幾個跟班的連聲附和。
「就是就是，倩倩姐說得對！」「女人就該活成倩倩姐這樣！」孫倩得意地揚起下巴，像一隻開屏的孔雀。
她似乎覺得時機成熟了，拍了拍手，對服務員說：「把你們店裡最貴的甜品和水果拼盤都上一份！今天我請客，大家別客氣，一定要吃好喝好！」這句話，她特意加重了「我請客」三個字，同時挑釁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說：看到了嗎？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
班長王凱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他湊到孫倩耳邊，小聲說：「倩倩，差不多就行了，已經點很多了。」孫倩一把推開他，不耐煩地說：「你懂什麼？同學聚會，最重要的是什麼？是面子！錢是小事，不能讓大家覺得我們小氣！」說完，她又豪氣地一揮手，「再開一瓶剛才那個酒！」整個包廂，除了她和她的幾個擁躉，所有人都陷入了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大家心裡都清楚，這頓飯的性質已經完全變了，它不再是同學間的敘舊，而是一場由孫倩主導的、充滿了炫耀與羞辱的鴻門宴。
04
漫長而煎熬的晚宴終於接近了尾聲。
大部分同學都顯得興致缺缺，只想儘快結束這場鬧劇。
孫倩卻依舊精神亢奮，仿佛不把自己的優越感展示到最後一刻決不罷休。
當服務員拿著長長的帳單走進包廂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班長王凱硬著頭皮接過來，只看了一眼，額頭上的冷汗就冒了出來——一個觸目驚心的五位數。
孫倩瞥見帳單，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反而更加得意。
她從容地站起身，對著全場同學，用一種女王般恩賜的口吻說道：「好了，大家吃得也差不多了。今天這頓，就算我送給大家的禮物，誰也別跟我搶啊！」說完，她在一片或真或假的恭維聲中，施施然地走向門口的收銀台。
同學們都鬆了一口氣，雖然過程不太愉快，但至少不用為這頓天價晚餐買單了。
我也準備起身離開，和趙悅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然而，好戲才剛剛開始。
只見孫倩在收銀台前，裝模作樣地在她的名牌包里翻找著什麼。
她先是優雅地掏出了一支口紅、一小瓶香水、一串車鑰匙，然後，她的動作開始變得有些慌亂。
「咦？我的手機呢？」她蹙起眉頭，自言自語，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整個包廂的人都聽見。
她把包里的東西全都倒在了收銀台上，翻來覆去地找，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焦急。
「哎呀，真是不巧，手機好像忘在車裡了。我的卡也都在手機殼裡……」她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隨即，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最終精準地鎖定在了我的身上。
「林薇，」她踩著高跟鞋，快步走到我面前，臉上帶著一絲歉意和理所當然，「真不好意思，你看我這記性。能不能麻煩你先幫我墊付一下？我手機沒電了，回去就轉給你。」我看著她，沒有說話。
整個過程，從她宣布請客，到找不到手機，再到向我「求助」，一切都發生得太過流暢，仿佛是提前排練過無數遍的劇本。
服務員適時地走了過來，禮貌地提醒道：「這位女士，一共是三萬八千元。」孫倩的臉色微微一變，但立刻恢復了鎮定。
她親熱地挽住我的胳膊，聲音甜得發膩：「聽到了嗎，薇薇？就三萬八千塊。你先幫忙付一下吧。」我輕輕地掙開了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三萬八？剛才不是說你請客嗎？」孫倩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隨即又堆起笑容：「是啊，我請客啊。但這不手機沒電了嘛，只是讓你先墊付一下，我明天肯定還你。我們這麼多年的同學，你還信不過我嗎？」她特意加重了「墊付」兩個字，仿佛這對我來說是天大的榮幸。
她身後的幾個跟班也開始幫腔：「是啊林薇，倩倩還能差你這點錢嗎？」「就是，別那么小氣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看戲，也有鄙夷。
在他們眼中，我似乎成了一個斤斤計較的、不近人情的小人。
05
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有班長王凱的為難，有趙悅的擔憂，更有孫倩那志在必得的傲慢。
她似乎認定了，在這樣的公開場合，在「同學情誼」的道德綁架下，我為了面子，一定會吃下這個啞巴虧。
她甚至連金額都算好了，三萬八，一個足以讓普通人肉痛，但又不至於當場撕破臉的數字。
她賭我不敢拒絕。
她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挑釁和輕蔑，仿佛在說：你一個穿優衣庫的，能有機會替我這個用愛馬仕的人墊付餐費，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忽然覺得很可笑。
從進門開始，她就在用金錢和地位構建一個虛假的舞台，而我們所有人，都成了她表演的觀眾和道具。
她羞辱別人的工作，嘲笑別人的生活，貶低別人的價值，目的就是為了襯托她那虛無縹緲的優越感。
現在，這場表演進行到高潮，她需要一個冤大頭來為她的虛榮買單，而我，不幸被她選中。
憑什麼？
就憑她那個不知真假的名牌包嗎？
還是憑她那張口就來的「豪門」故事？
我的沉默，在孫倩看來，是猶豫，是即將妥協的信號。
她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甚至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種長輩對晚輩的口吻說：「好了，薇薇，別愣著了，快去吧。大家還等著回家呢셔。就三萬八而已，對我來說，連一雙鞋都買不了。」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抬起頭，迎著她的目光，心中一片澄明。
我不再有任何猶豫和憤怒，只剩下一種看穿一切的平靜。
我平靜地看著她，然後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對她說：「孫倩，我記得，你剛才說的是你請客。既然是你請客，為什麼現在要我來付錢？」孫倩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惱羞成怒：「林薇你什麼意思？我都說了我手機沒電了，讓你墊一下怎麼了？你非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計較？」「我不是計較，」我搖了搖頭，然後轉身，面向那個同樣一臉為難的服務員，用清晰、堅定、足以讓在場每一個人都聽到的聲音，說出了那句話：「你好，我們這桌，AA制。」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
孫倩臉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從錯愕到震驚，再到不可置信的憤怒，最後化為一片慘白。
她死死地盯著我，嘴唇哆嗦著，仿佛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班長王王凱想上來打圓場，卻被陳浩不動聲色地攔住了。
陳浩對我投來一個讚許的眼神，然後第一個響應道：「我同意AA，這樣最公平。服務員，算一下我們每個人多少錢。」有了第一個人帶頭，其他同學也紛紛附和。
沒有人是傻子，孫倩整晚的所作所為，大家早就心生不滿了。
只是沒人願意當那個出頭鳥。
而現在，我把那層虛偽的窗戶紙捅破了。
孫倩被徹底孤立在了原地，她怨毒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剜著我，壓低了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林薇，你給我等著，你會後悔的。」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孫倩放在收銀台上的那隻「沒電」的手機，螢幕突然亮了起來。
一條清晰的簡訊通知，彈了出來。
因為角度的關係，只有我和服務員，以及站在我身旁的陳浩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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