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家樂考上重點了，咱家得好好慶祝！正好他小叔工作沒著落，你看，要不把家樂那間次臥騰出來，讓你弟先住著？」飯桌上，婆婆笑得一臉菊花開，仿佛那不是我的家，而是她的恩賜。
我夾菜的手一頓，看著旁邊埋頭猛吃、一臉理所當然的小叔子，再看看丈夫臉上為難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我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迎上婆婆期待的目光，輕聲說：「行啊，媽。不過家樂高中三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我算了一下，差不多二十萬。要不，您和小叔子倆平攤了？」
01
我這句話一出口，飯桌上原本熱熱鬧得有些虛假的氣氛瞬間凝固了。
空氣仿佛被抽干，只剩下婆婆臉上那燦爛的笑容僵在嘴角，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的劣質動畫，每一幀都透著滑稽和尷尬。
小叔子周斌抬起頭，嘴裡塞滿了紅燒肉，油膩膩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一向在他面前還算「好說話」的大嫂，今天會突然甩出這麼一句硬邦邦的話。
我丈夫周偉則是不安地挪了挪椅子，一邊給我使眼色，一邊乾咳了兩聲，試圖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咳咳，小琴，你說什麼呢，媽和小斌也是為了家樂好，一家人……」「一家人？」我沒等他說完，便微笑著接過了話頭，目光卻始終鎖定在婆婆的臉上，「對啊，正因為是一家人，才要明算帳。家樂考上重點高中，這是我們家的大喜事，也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這未來的三年，是他人生的關鍵期，我這個當媽的，砸鍋賣鐵也得給他最好的學習環境。媽，您說對吧？」我特意加重了「我們家」和「他自己努力」這幾個字。
這房子，首付是我爸媽出的，貸款是我和周偉一起還的，房本上寫的是我們夫妻倆的名字。
家樂的房間，從設計到布置，全是我一手操辦，為的就是讓他有個安靜獨立的空間。
現在，婆婆一張嘴，就要把這份寧靜送給她那個眼高手低、三十好幾還一事無成的小兒子？
憑什麼？
婆婆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精彩紛呈。
她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讓小斌住進來，也是想讓他沾沾喜氣，找工作也能方便點。再說了，你當嫂子的，幫襯一下弟弟不是應該的嗎？怎麼還算計到錢上去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媽，您千萬別這麼說，我怎麼敢算計您呢？我這是在跟您商量啊。」我依舊保持著微笑，語氣溫和得像是在討論今天晚飯的菜色，「您看，小叔子住進來，總不能讓他睡客廳吧？那只能住次臥。可次臥是家樂的房間，他上了高中，學業繁重，晚上回來要複習，周末要寫作業，他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小叔子生活作息不規律，晚上打遊戲，白天睡懶覺，這會嚴重影響家樂的學習。除非……」我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婆婆和小叔子都豎起了耳朵，才繼續說道：「除非，小叔子能為這個家做出點貢獻，證明他住進來不是純粹的『啃哥嫂』。
這二十萬的學-費生活費，就是個最好的證明。
他要是真有心，和他哥一樣心疼侄子，那這筆錢他肯定願意出。
您說對吧，媽？」
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還把一頂「心疼侄子」的高帽子給小叔子戴上了。
周斌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想反駁，可張了張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讓他出錢？
別說十萬，就是一萬塊錢，現在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換工作比換衣服還勤，上一份工作乾了不到兩個月就嫌累辭了，現在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家裡啃老，哪來的一分錢積蓄？
婆婆被我堵得啞口無言，她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大兒子周偉。
周偉接收到母親的信號，清了清嗓子，打圓場道：「小琴，小斌他現在手頭緊，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讓他先住著，工作的事慢慢找嘛。至於家樂的學習，讓小斌多注意點不就行了。」「注意點？」我冷笑一聲，終於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目光轉向我的丈夫，「周偉，你說的輕巧。怎麼注意？是讓他晚上十二點準時關機睡覺，還是讓他早上六點跟著家樂一起起床？他要是能做到，也不至於三十多歲了還要靠媽養著。家樂考這個重點高中有多不容易，你忘了？多少個晚上我們陪著他熬夜刷題，多少個周末送他去補習班？現在你一句話，就要把一個『定時炸彈』安在他旁邊？
你是他親爸嗎？」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狠狠地釘在周偉的心上。
他張了張嘴，臉色發白，最終還是頹然地低下了頭。
他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婆婆看大兒子指望不上了，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拍桌子，指著我的鼻子罵道：「好啊你，林琴！你這是翅膀硬了，連我這個婆婆都不放在眼裡了！不就是讓你弟弟住一下嗎？你至於這麼尖酸刻薄嗎？這個家到底誰說了算！周偉，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媽，這個家，我和周偉說了算。至於這房子，房本上有我的名字，我至少有一半的發言權。」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的態度很明確，家樂的房間，誰也不能動。小叔子想住可以，自己出去租房子，我可以看在周偉的面子上，贊助他第一個月的房租。至於學費平攤的事，既然小叔子沒這個能力，那就算了。今天這頓飯，就當是給家樂慶祝了。我們吃飽了，你們慢用。」說完，我拉起一直沉默的兒子家樂的手，對他溫柔地笑了笑：「兒子，走，回房間，媽給你削個蘋果。」家樂懂事地點了點頭，跟著我走進了次臥。
「砰」的一聲，我關上了房門，將客廳里那場即將爆發的戰爭，徹底隔絕在外。
02
房間裡，我給兒子削著蘋果，但他顯然沒什麼胃口。
燈光下，他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一絲憂慮和不安。
「媽，奶奶她……是不是生氣了？」家樂小聲問道。
我摸了摸他的頭，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柔聲說：「大人之間的事情，你不用管。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其他的都交給媽媽。」「可是，叔叔他……」「你叔叔是個成年人了，他有手有腳，餓不死的。」我打斷他，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決，「家樂，你記住，你的房間就是你的領地，是媽媽為你打造的港灣。沒有任何人，有權力把它從你手裡搶走。你只管安心學習，天塌下來，有媽媽給你頂著。」看著兒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大口吃起了蘋果，我心裡五味雜陳。
我知道，剛才在客廳里那番話，已經徹底撕破了我和婆婆之間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這場家庭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
果然，沒過多久，房門被敲響了。
是周偉。
他推門進來，臉上寫滿了疲憊和無奈。
「老婆，你跟我出來一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我跟著他走到陽台，他立刻關上了門。
「你剛才怎麼能那麼跟媽說話？她年紀大了，你讓讓她不行嗎？」周偉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指責。
我靠在欄杆上，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心中一片冰冷。
「我怎麼說話了？我是在講道理。周偉，你摸著良心問問你自己，媽那個要求合理嗎？讓一個遊手好閒的成年人，去擠占一個即將讀高三的孩子的學習空間，這叫什麼事？」「那也不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她下不來台啊！」周偉的聲調高了一些，「小斌是我弟，他現在有困難，我們當哥嫂的拉一把不是應該的嗎？」「拉一把？」我轉過身，直視著他的眼睛，「我們拉得還少嗎？他從畢業到現在，換了多少份工作？哪一次不是我們托關係、送人情？他自己不爭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們能怎麼辦？周偉，他不是三歲小孩，他三十了！你打算讓他啃我們一輩子嗎？」周偉被我問得啞口無言，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那……那也不能把話說得那麼絕啊。現在媽氣得要死，說我們不孝，說你不把她當長輩。」「孝順不是無條件的順從。如果她提的要求是合理的，我二話不說。但她的要求，是以犧牲我們兒子的前途為代價，去滿足她小兒子的懶惰。對不起，這個『孝』，我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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