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僅從他穿著出行與日常用度就能揣度出。
他的背景和出身絕對深不可測。
當日,事後清晨,他在穿衣離開時曾淡淡問了我一句。
要不要以後跟著他。
在當時的境況下,跟著他不啻於是一條最好的出路。
但我拒絕了。
我不想再做一個惹人厭的寄生蟲。
他被我拒絕,倒也沒難為我。
甚至還給了我一筆錢。
但我並沒要。
他救我一條命,我陪他一夜,勉強也算扯平。
此後三個月,我再沒見過他。
卻在顛沛流離中吃盡了苦頭。
一點點地學會了怎麼謀生,怎麼精打細算的花錢。
也學會了察言觀色,不再驕縱無腦。
最累最苦的時候,也大哭過,後悔過。
累得爬都爬不起來時,甚至也想過回頭去找孟敬釗。
但最終還是咬牙撐了過去。
一時靠男人,一輩子都低人一頭。
徐家破產了,此後我不再是什麼千金小姐。
如果還帶著一身公主病回去。
怕是後半生都要仰仗他人才能生存。
可我,不想再過這樣的人生了。
12
阿姨照顧我喝了水吃了東西後。
我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不踏實,甚至最後還夢到了孟先生。
他就那樣姿態閒適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噴槍點一支雪茄。
我被傭人帶進去,站了好一會兒。
他方才抬頭看了我一眼:「徐初念。」
「孟先生……」
他生著一雙淡漠薄情的眼。
看著人的時候,仿佛總是隔著一團化不開的霧氣。
明明他就近在咫尺,卻又好像隔了萬水千山一樣遠。
夢裡面,他喊了我的名字後,就不再說話。
直到那支雪茄抽完。
我後背的衣衫都濕透了。
夢裡面,我的肚子有些大了。
但身子仍虛弱得很,站得久了就要撐不住。
在我搖搖欲墜時,他才緩緩開了口,
「誰給你的膽子,偷懷我孟敬釗的種?」
「孟先生,我沒有……」
「您準備的藥我都吃了,不信您可以調監控。」
我急急地辯駁,但他好似全然不信。
只是倦怠地擺擺手,示意保鏢將我拉出去,
「孟先生,孟先生不要……」
我大聲哭喊著求他,竟就這樣從夢中哭醒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時,口中還在不停喊著「孟先生」。
「做了什麼噩夢?」
「哭的孩子一樣。」
模糊的視線里,映出一張男人英俊的臉。
完完全全的東方面孔,瞳仁卻是琥珀色。
普通話說的不太標準,但聲線低沉特別好聽。
他穿一套戧駁領的黑色手工定製西裝,坐在我的床邊。
正拿著手帕,幫我擦去夢中哭出的眼淚。
這畫面離奇古怪,卻又莫名和諧。
我呆呆看著他,忘記了哭:「孟先生?」
13
「是我。」
他將濕透的手帕擱在一邊,溫聲應了。
我回過神,心急地就要坐起身。
孟敬釗卻抬手按住我:「躺著。」
我顧不得其他,急急解釋。
「孟先生……」
「那天您留的藥我都吃了,您可以問房子裡的傭人,也可以調監控。」
「我不知道為什麼還會懷孕。」
「當時知道有身孕後,我第一時間就去了醫院。」
「但是遇到爆炸襲擊,整個醫院都斷了電,手術就沒做成。」
我知道對於孟敬釗這樣身份地位的男人。
最好是一個字的謊言都不要說。
「現在您可以讓醫院立刻安排手術。」
「如果您不放心,可以親自等到手術結束……」
「徐初念。」
他忽然開了口。
就如夢中那樣,用著清淡卻又低沉的嗓音,喊出我的名字。
只是夢裡面他的聲調帶著倦怠的不耐。
而此時,卻是溫和的。
「我信佛,不殺生。」
孟敬釗說到這裡,視線再一次落在我臉上。
那雙薄情的淡漠的眼,卻隨同溫和的聲調,也有了淺淡的柔色。
「更何況,他還是我的骨血。」
他微傾身,長指拂過我額上濕透的額發:「好好休養,別胡思亂想。」
「孟先生?」
他手指移開,站直了身子看著我,
那雙眼仿佛永遠不悲不喜,沒有任何的情緒:「除非,你真的不想要他。」
14
出院那天,孟敬釗第二次問了我同樣的問題。
「徐初念,跟不跟我?」
但這一次的我,沒有像上次那樣痛快給出答覆。
他穿著簡潔利落的黑色大衣,身後跟著保鏢和助手。
明明是個看起來眉眼清淡溫和的人。
就連說話都不疾不徐,永遠波瀾不驚。
但卻偏生站在那兒就讓人心生懼意。
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傻乎乎心思單純的徐初念了。
跟他走,可以預見的是錦衣玉食和下半輩子無憂。
更可以預見的,是籠中鳥和提線木偶一樣的人生。
但他這樣看著我的時候。
那清潤溫和的眉眼,卻又讓我生出不該有的妄念。
好似他這句詢問,總也帶著那麼一二分的真心。
拒絕的話,竟吞吐了許久方才說出口。
「孟先生,我很感謝您。」
「但真的很抱歉,我不能跟您走。」
我話出口那一瞬,感覺周遭的空氣好似都靜謐了下來。
他身後烏壓壓站著的那些人,屏氣凝神低眉垂眼。
連呼吸聲都不可聞。
我也不由緊張起來,掌心漸漸濕黏一片。
「那好。」
孟敬釗的聲音,將這難捱的平靜敲碎。
他臉上神情不變,仍是看不出喜怒的平靜。
「只是,辛苦你了。」
我忙搖頭:「不會的,您不用擔心我。」
孟敬釗微頷首:「錢夠用嗎?」
「夠的。」
「有什麼難處,記得找我。」
「嗯。」
「徐初念,這話不只是說說而已。」
我忙道:「孟先生,我會的,我不會犯傻的。」
「好。」
孟敬釗最後看了我一眼。
就轉身上了車。
我目送車子遠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了。
才輕輕撫了撫小腹,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15
車子駛出醫院很久。
一直沉默不語的孟敬釗忽然開了口,
「阿越,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孟先生,這世上再找不到比您更溫和的人了,您怎麼會這樣問呢?」
「她看起來好像很怕我。」
阿越怔了一下,試著辯解:
「徐小姐只是不了解您,畢竟,你們相處的時間還太短。」
孟敬釗卻好似並未聽到阿越的回答。
他看著車窗外,長指轉了轉腕上的檀木珠。
仿佛是自語一般,低喃了一句:「有了孩子,她還是不肯跟我。」
阿越噤了聲,實在不知怎麼接話了。
那天徐小姐大聲求救,他以為孟先生只是一時動了善心才出手救人。
哪怕將人帶回了家,阿越也並未多想。
孟先生獨居這麼多年。
不要說孟家的老太太都快急瘋了。
就連他們這些身邊人看了也心疼。
可沒成想,人家姑娘寧願出去吃苦,都不願留下。
阿越自己也是苦出身。
但那些天,看著徐小姐混跡在貧民窟摸爬滾打。
為了一日三餐拚命幹活雙手磨出血泡時。
阿越也不免動容。
徐小姐出生就在錦繡堆,打小怕是都沒洗過一個碗。
卻能吃這樣的苦受這樣的累。
怎能不讓人嘆服。
大約也正因為徐小姐這份堅韌執拗,反而讓先生越發上了心。
才一路讓人暗中護著她,又挑了最信重的人,跟著她回國。
後來徐小姐差點小產的消息傳來。
先生是從談判桌上直接走人的。
這一路風塵,眾人都看在眼裡。
就連阿越都以為,以後孟家要多一個女主人了。
不成想,徐小姐仍是不肯走。
阿越想試著安慰一句,卻又笨嘴拙舌說不出。
只是,看著沉默不語的先生,阿越心裡也難受了起來。
「先生,實在不行,我去把徐小姐綁來吧?」
孟敬釗抬眸看了阿越一眼,「阿越,誰都不能動她。」
「可是先生……」
阿越有些急,急到幾乎忘了規矩。
「她樂意這樣,就隨她高興。」
「先生……」
「別再說了。」
孟敬釗闔上眼,阿越只能不甘不願閉了嘴。
16
從醫院離開時,我忽然接到了傅寒聲的電話。
圈子裡不喜歡我的人很多。
但傅寒聲對我還算過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