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酒店門口的紅地毯,踩上去軟乎乎的。
我拎著個紅色絨布盒子,手指捏得有點發白。
裡面不是鑽戒,是套房子的鑰匙和房產證。
420萬,全款,寫的是我弟陳磊和他媳婦林梅的名字。
這是我給我弟的新婚賀禮,也是我這些年在外頭拼盡全力攢下的體面。
風吹得氣球「嘩啦啦」響,上面印著陳磊和林梅的大頭照,笑得刺眼。
我媽從酒店裡跑出來接我,眼角的褶子都堆在一起,卻沒看我手裡的盒子。
「你可算來了!趕緊進去幫忙端茶,林梅她媽那邊親戚多,別怠慢了。」
我愣了一下,把盒子往她面前遞了遞:「媽,賀禮我帶來了,給陳磊的。」
她揮揮手,拉著我的胳膊就往裡頭拽:「啥賀禮先放一邊,正事要緊!林梅家條件好,這次婚禮花了她不少錢,咱們可不能落人話柄。」
我手裡的絨布盒子,突然變得沉得像塊石頭。
宴會廳里鬧哄哄的,煙味、酒味混著菜香撲面而來。
我剛找著個角落想把盒子放下,就被我爸喊住了。
「陳峰,過來給你未來丈母娘倒酒。」
林梅她媽坐在主桌,脖子上的金項鍊粗得像根鏈子,正撇著嘴打量我。
「這就是陳磊的哥哥啊?看著倒是老實,就是這身衣服……」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夾克,是前年買的,洗得有點發白。
沒等我說話,我媽就搶著賠笑:「他在外頭跑工地,穿太好糟蹋,林梅媽您別介意。」
「跑工地啊?」林梅她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語氣里全是不屑,「那可比我們林梅差遠了,我們林梅在事業單位,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
我爸在旁邊點頭哈腰:「是是是,林梅有本事,我們陳磊能娶到她,是燒高香了。」
我捏著酒瓶的手,指節都泛了青。
他們忘了,陳磊那個「鐵飯碗」的工作,是我託人找關係塞錢進去的。
倒完酒剛想退開,林梅挎著陳磊的胳膊走了過來。
她穿一身潔白的婚紗,臉上的妝容精緻,看都沒看我一眼,直接對著我媽說:「媽,剛才我媽說,彩禮還差兩萬,你看能不能……」
我媽臉色一僵,轉頭就瞪我:「陳峰,你身上有錢沒?先給你弟墊上。」
「我剛交了工地的材料費,身上只剩幾千塊。」我如實說。
這話一出,林梅的臉瞬間就沉了。
「幾千塊?打發要飯的呢?」她聲音拔高,引得周圍人都看了過來,「陳峰,你當哥的就這點能耐?我跟陳磊結婚,你就拿這點東西出來?」
我把那個絨布盒子遞到陳磊面前:「這是我給你們的賀禮,裡面是房子的手續。」
陳磊愣了一下,還沒伸手,林梅就一把搶了過去,隨手扔在旁邊的桌子上。
「什麼破玩意兒?還不如折現實在。」她翻了個白眼,拉著陳磊就往主桌走,「走,別跟他在這浪費時間,我媽那邊還等著我們敬酒呢。」
我看著那個被扔在桌上的盒子,心裡像被針扎一樣疼。
那套房子,是我熬了多少個通宵,跑了多少個工地才賺來的。
為了湊夠全款,我甚至把自己住的老房子都抵押了,就想給我弟一個安穩的家。
旁邊有人湊過來小聲議論:「這當哥的也太慘了,好心送賀禮還被嫌棄。」
「誰讓他沒本事呢,你看他弟多有福氣,娶了個有錢的媳婦。」
「聽說林梅家是開公司的,陳磊以後可就飛黃騰達了。」
這些話像耳光一樣,一下下抽在我臉上。
我沒吭聲,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桌上的菜沒動一筷子。
婚禮儀式開始的時候,音樂響得震耳欲聾。
陳磊牽著林梅的手走上台,司儀拿著話筒煽情地說著他們的愛情故事。
「據我所知,陳磊先生當初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追到林梅小姐的,是嗎?」
林梅接過話筒,笑得花枝亂顫:「也不算吧,主要是我覺得陳磊人老實,值得我託付。」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我身上,聲音特意放大了幾分。
「說句實話,我跟陳磊在一起的時候,他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沒有,兜里比臉還乾淨。」
台下一陣鬨笑,我爸我媽臉上的笑容都變得尷尬起來。
林梅卻像是沒看見一樣,繼續說道:「你們都不知道,那時候他房租都交不起,還是我幫他墊的。」
「所以啊,我常跟陳磊說,你要是沒攀上我,現在指不定在哪兒討生活呢。」
這句話說完,全場都安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嘲諷,還有幸災樂禍。
我媽急得在台下直使眼色,我爸臉色鐵青,卻一句話都不敢說。
陳磊站在台上,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我看著他,突然就笑了。
不是生氣的笑,也不是無奈的笑,是一種徹底看透的笑。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沒看台上的那對新人,也沒看我爸媽,徑直走出了宴會廳。
門口的風很涼,吹得我腦子清醒了不少。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是助理髮來的信息:「陳總,林氏集團的資金周轉申請,您看什麼時候批?」
我回了兩個字:「不批。」
然後點開通訊錄,找到「張律師」的號碼,撥了過去。
「張律師,幫我辦件事,撤回我對林氏集團的所有投資,另外,我之前抵押的老房子,現在贖回來。」
掛了電話,我抬頭看了看天,烏雲散了不少,露出一點淡淡的月光。
我叫陳峰,今年三十五歲。
在外人眼裡,我是個沒本事的工地佬,穿廉價的衣服,吃簡單的飯菜,連弟弟結婚都拿不出像樣的彩禮。
但他們不知道,我手裡握著三家建築公司,還有兩個大型樓盤的開發權。
林梅她媽引以為傲的林氏集團,一半的資金鍊都攥在我手裡。
這些事,我沒跟家裡人說過。
不是故意隱瞞,是說了也沒人信,反而會招來一堆麻煩。
我爸媽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從小就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留給陳磊。
我記得小時候,家裡買了一個蘋果,我媽切成兩半,全給了陳磊,我只能站在旁邊看著。
陳磊摔碎了鄰居家的玻璃,我爸拿著棍子追著我打,說我沒看好弟弟。
初中畢業那年,我考上了縣裡的重點高中,陳磊卻連普通高中都沒考上。
我媽拿著我的錄取通知書,當著我的面撕了個粉碎。
「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陳磊要去讀私立高中,學費貴,你得出去打工掙錢供他。」
那時候我才十六歲,身高還沒一米七,就背著一個破舊的行李包,跟著村裡的人去了城裡的工地。
第一次搬磚的時候,我的手磨出了好幾個血泡,晚上躺在板房裡,疼得睡不著覺,只能偷偷哭。
工頭是個黑心的,每個月都剋扣我們的工資。
有一次我去找他要工資,被他推搡著摔在地上,頭磕到了石頭上,流了一臉的血。
我不敢跟家裡說,怕他們擔心陳磊的學費沒著落,只能自己找了個小診所,縫了三針,連麻藥都沒打。
每個月發了工資,我只留夠自己的生活費,剩下的全部寄回家裡,一分都不敢多花。
陳磊在私立高中里揮霍無度,穿名牌衣服,交女朋友,每個月都要跟我要好幾千塊。
有一次他跟人打架,把對方打成了重傷,需要賠五萬塊錢。
我媽給我打電話,在電話里哭得撕心裂肺:「陳峰,你弟弟要是進去了,我們家就完了,你就算是去賣血,也得把這錢湊出來!」
我掛了電話,找遍了所有認識的人,借遍了所有能借的錢,甚至跟工頭預支了一年的工資,才湊夠了那五萬塊。
那天晚上,我在工地的角落裡坐了一夜,煙抽了一包又一包。
我不是不委屈,只是覺得,他是我弟弟,我這個當哥的,就得護著他。
後來我不甘心一輩子都在工地上搬磚,就開始偷偷學技術。
白天在工地上幹活,晚上就去夜校學建築設計和工程管理。
有一次為了趕一個設計圖,我三天三夜沒合眼,最後直接累倒在工地上,被工友送進了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