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聽著我爸的敘述,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崩塌。
原來是這樣。
原來如此。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他們總是那麼偏心。
為什麼林悅犯了錯,受罰的總是我。
為什麼我無論怎麼努力,都得不到他們平等的愛。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女兒。
我只是一個,占據了他們親生女兒位置的,冒牌貨。
一個笑話。
我這二十多年的人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個家的。
記憶是斷裂的,混亂的。
我只記得張浩一直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將我塞進車裡,帶回了我們自己的家。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進沙發里,整個人都是空的,麻木的。
張浩沒有多問,只是默默地給我倒了一杯熱水,然後坐在我身邊,安靜地陪著我。
我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壓抑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決堤。
第二天,門鈴響了。
張浩去開的門,門口站著一對陌生的中年夫婦。
他們看起來有些局促不安,衣著樸素,臉上刻滿了歲月的風霜。
他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林家爸媽。
想必是我的養父母,把**告訴了他們。
他們站在玄關,看著我,眼神複雜,充滿了愧疚和淚水。
「孩子……我們……」
我的親生母親,一開口就哽咽了。
我的親生父親,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男人,一個勁地搓著手。
「我們對不起你……是我們沒本事,沒能把你找回來……」
他們說,這些年總覺得林悅的性格跟他們夫妻倆格格不入,但做夢也沒想到,會是抱錯了。
他們反反覆復地向我道歉,說沒有盡到一天做父母的責任,讓我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我看著他們,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可在我眼裡,他們只是陌生人。
那一聲「爸媽」,我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
氣氛尷尬而沉重。
我的親生母親,從一個布袋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本相冊。
「孩子,這是我們……給你準備的。」
我接過來,翻開。
相冊里,沒有一張照片。
全是手繪的畫像。
第一張,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旁邊寫著:我們的女兒,一周歲。
第二張,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女孩,旁邊寫著:我們的女兒,兩周歲。
……
一張又一張,從嬰兒到牙牙學語,從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到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們用這種笨拙的方式,想像著我長大的樣子,一年一年,從未間斷。
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地砸在相冊上。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用這樣深沉的方式,愛著一個素未謀面的我。
他們看著我流淚,也跟著抹眼淚,想安慰我,卻又手足無措。
最後,我的親生父親小心翼翼地問。
「孩子,我們……我們能跟你去做個親子鑑定嗎?就當是……讓我們徹底死心,或者……徹底安心。」
我抬頭看了一眼張浩。
他對我鼓勵地點了點頭。
我擦乾眼淚,對著那對既熟悉又陌生的父母,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個驚天秘密,像一顆炸彈,在兩個家庭里同時引爆。
最先被炸得歇斯底里的,是林悅。
她得知真相後,像一頭髮了瘋的野獸,直接衝到了我和張浩的家裡。
門被她捶得震天響,我打開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一把推開我闖了進來。
「陳念!」
她雙眼赤紅,頭髮凌亂,完全沒有了平日裡精緻的模樣。
她指著我的鼻子,聲音尖利得能劃破人的耳膜。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搶走了我的一切!」
我冷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的父母!我的房子!本來都應該是我的!」
她在我家裡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住的猛獸,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瘋狂。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故意挑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就是為了報復我!報復我不借錢給你!」
我看著她醜陋的嘴臉,聽著她荒謬的指控,只覺得可笑。
她的邏輯里,從來沒有親情和感恩,只有索取和利益。
「在你眼裡,父母和親情,都等同於房子和錢,是嗎?」
我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波瀾。
我的問題,像一盆冷水,澆在了她歇斯底里的火焰上。
她愣住了,啞口無言。
隨即,她像是被戳中了痛處,更加瘋狂地叫囂起來。
「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現在什麼都有了!你有張浩,你有房子,你還有兩對父母搶著對你好!我呢?我有什麼!」
就在這時,我的養父母也匆匆趕到了。
他們大概是怕林悅鬧出什麼事,一路跟了過來。
當他們看到自己親生女兒如此撒潑打滾、滿嘴銅臭的樣子時,臉上滿是失望、尷尬和痛心。
「小悅!你別鬧了!快跟我們回去!」
我媽上前想去拉她。
卻被林悅一把狠狠推開。
「別碰我!你們現在知道我是你們親生的了?晚了!」
她指著養父母,又指著我,臉上掛著扭曲的笑。
「你們心裡只有她!從小到大都是!你們把我的東西都給了她!現在還想讓我怎麼樣!」
這一刻,她所有的偽裝都被撕得粉碎,只剩下最貪婪、最自私的內核。
她醜態畢露的樣子,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我走到她面前,目光冷冽。
「從你為了錢,可以輕易拋棄我們二十多年友誼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失去所有了。」
「房子和錢,從來都不是別人欠你的。」
「我的面子,我自己掙。你的面子,也請你自己掙。」
我說完,拉開房門,對著門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裡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林悅那場驚天動地的大鬧,像一場荒誕的戲劇,最終以她被養父母強行拉走而收場。
戲劇落幕,留下的,卻是一地雞毛和人心的廢墟。
也是在那之後,我的養父母,終於徹底看清了他們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寶貝女兒」,究竟是怎樣一副心腸。
幾天後,他們主動約我和張浩見面。
地點是一家安靜的茶館。
沒有了之前的理直氣壯和偏袒,他們的臉上,只剩下深深的疲憊和愧疚。
他們鄭重地,向我道了歉。
「念念,對不起。」
我爸的聲音,蒼老了許多。
「這些年,是我們太自私,太偏心,讓你受了太多的委屈。」
我媽也紅著眼圈,不再像從前那樣咄咄逼人。
「是我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親生父母……」
他們承認,是他們當年的懦弱和私心,造成了今天這一切無法挽回的局面。
他們說,雖然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是真真切切的。
在他們心裡,早就把我當成了自己唯一的女兒。
說著,我媽從包里拿出了一張銀行卡,輕輕推到我面前。
「念念,這是我們給你準備的嫁妝,一直沒好意思給你。裡面有十萬塊錢,密碼是你的生日。」
「我們知道,這些彌補不了什麼……但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他們希望我能原諒他們,以後,還是一家人。
我看著眼前這張銀行卡,又看了看他們蒼老的面容。
內心百感交集。
這麼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在這一刻,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
遲來的愛,和遲來的公平。
既是一種慰藉,又何嘗不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我沒有立刻收下那張卡。
我只是平靜地對他們說:「我需要時間考慮。」
在整件事裡,我第一次,掌握了關係的主動權。
張浩握住我的手,他的體溫告訴我,無論我做什麼決定,他都會支持我。
我明白,我需要重新思考和定義,「家人」這兩個字的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