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媽住院,大舅提著一籃水果來看望。
寒暄不到三句,他就露出了真實目的:「小雅啊,你表哥要結婚了,你看,你是不是該表示表示?比如,幫他把房子的首付解決了?」
我正在給我媽削蘋果,聞言手一頓,差點削到自己。
我抬起頭,看著他那張寫滿「理所當然」的臉,反問道:「大舅,你退休金多少來著?我記得好像有八千吧?」
他得意地說:「是啊,怎麼了?」
「我一個月工資三千五,」我把水果刀重重插在蘋果上,「您說,到底該誰接濟誰?」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而我,再也沒給過他好臉色。
消毒水的味道像是無形的藤蔓,纏繞著醫院走廊的每一寸空氣。
慘白的燈光從天花板上直射下來,將大舅林建國的臉照得油光發亮。
他的臉色從僵硬轉為鐵青,像是被人當眾打了一耳光。
那籃水果被他重重地放在床頭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雅,你這是什麼態度?」
他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帶著一種被小輩冒犯的震怒。
「我好心好意來看你媽,你就是這麼跟我說話的?」
我抽出插在蘋果上的水果刀,繼續慢條斯理地削著果皮。
刀刃划過果肉,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安靜的病房裡顯得格外刺耳。
「大舅,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我工資三.千五,要付我媽的醫藥費,還要負擔我們倆的生活費。」
「你退休金八千,吃喝不愁,還有舅媽的退休金幫襯。」
「我表哥二十六歲的人了,四肢健全,買房子不該自己想辦法嗎?」
每一句話,我都說得清晰而平靜,像是在念一份與我無關的報告。
可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錐子,狠狠扎向他那虛偽的面子。
他氣得嘴唇都在哆嗦,指著我的鼻子,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臉上。
「你……你這是翅膀硬了!」
「讀了幾年大學,連基本的孝道和親情都不顧了!」
「你表哥是你唯一的表哥,是你的至親,他有困難,你當妹妹的就該幫!」
「我養你媽這麼大,她就是這麼教育你的?教出你這麼個白眼狼!」
他開始咆哮,唾沫星子橫飛。
躺在病床上的媽媽王秀蘭臉色變得蒼白,她掙扎著想坐起來。
「哥,你別生氣,小雅她不是那個意思。」
媽媽的聲音虛弱,帶著哀求。
「小雅,快給你大舅道個歉,怎麼能這麼說話呢。」
我心頭一緊,泛起一陣密密麻麻的疼。
又是這樣。
每次都是這樣。
無論對錯,她總是先讓我妥協。
我看向我媽,她的眼神里充滿了祈求和無奈,仿佛我不道歉,就是不孝。
大舅見我媽開了口,氣焰更加囂張。
他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一副準備接受我審判的姿態。
「秀蘭,你看看你這女兒,真是被你慣壞了。」
「讓她幫襯一下家裡,跟要了她的命一樣。」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教訓她!」
他字字句句都在指責我,卻句句都在刺痛我媽的心。
媽媽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臉色越來越難看,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咳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破了這場鬧劇。
我立刻扔下蘋果和刀,衝到床邊,扶住我媽,輕輕拍著她的背。
「媽,你怎麼樣?是不是不舒服?」
媽媽咳得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地擺手。
而林建國,那個自稱至親的大舅,只是冷漠地看著。
他的眼神里沒有擔憂,反而帶著一種得逞的快意。
仿佛我媽的病,就是他用來拿捏我的最佳武器。
一股冰冷的怒火從我的腳底直衝頭頂。
我扶著媽媽躺好,替她蓋好被子,然後緩緩站直了身體。
我轉過身,面向林建國,眼神里再也沒有溫度。
「說完了嗎?」
他被我看得一愣,下意識地放下了二郎腿。
「說完了就請你出去。」
「我媽需要休息,這裡不歡迎劊子手。」
「你……」
林建國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你竟然敢趕我走?」
「我是你大舅!」
「從今天起,不是了。」
我走到門口,拉開病房的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帶著你的水果,從這裡滾出去。」
「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們母女面前。」
他大概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整個人都氣得發抖。
他抓起床頭柜上的水果籃,狠狠地朝門口砸來。
我側身躲過。
水果籃撞在門框上,裡面的蘋果、橘子滾了一地。
「好,好你個林雅!」
他指著我,咬牙切齒地放著狠話。
「我倒要讓所有親戚都看看,你是個什麼樣不忠不孝的東西!」
「看你以後還有沒有臉回這個家!」
說完,他摔門而出,腳步聲在走廊里漸行漸遠。
病房裡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媽媽壓抑的啜泣聲。
我關上門,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我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到來。
大舅林建國的報復來得比我想像中更快,也更猛烈。
他離開醫院不到半小時,那個名為「林氏家族一家親」的微信群就爆炸了。
他沒有指名道姓,卻發了一段聲淚俱下、長達六十秒的語音。
語音里,他痛斥現在有的年輕人如何數典忘祖,如何被金錢腐蝕了心肝,如何對病重的長輩毫無憐憫之心,甚至為了點小錢就六親不認。
每一個字眼,都像是一支精準的毒箭,射向靶心上的我。
緊接著,舅媽也開始在群里一唱一和。
她發了一張表哥林浩唉聲嘆氣的側臉照片,配文是:兒子啊,別怪你表妹,是咱們家沒本事,買不起房,讓你連個對象都找不到。
這齣雙簧演得天衣無縫。
很快,群里那些幾乎從不說話的長輩們,一個個都冒了出來。
二姨婆:小雅這孩子,從小就看著挺懂事的,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
三叔公:年輕人賺錢不容易,但親情更可貴啊,不能為了錢傷了和氣。
遠房的某個表嬸:就是啊,浩浩多好的孩子,幫一把也是應該的嘛。
他們的話語看似溫和,實則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牢牢困在中央。
仿佛我不拿出錢給林浩買房,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我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各種私聊消息和電話接踵而至。
他們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對我進行輪番的道德審判和親情綁架。
我沒有回覆任何一條消息,也沒有接任何一個電話。
我只是靜靜地看著螢幕上那些跳動的文字,感受著心臟一寸寸變冷。
終於,主角之一的林浩親自下場了。
他在群里發了一段文字,語氣委屈又帶著幾分理直氣壯。
「小雅,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覺得我沒本事。」
「可我也想結婚,想有個家,女方要房子,我有什麼辦法?」
「你一個月工資雖然不多,但你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存點錢還不是輕輕鬆鬆?」
「我爸媽養我也不容易,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幫我一把不行嗎?」
看著他這番厚顏無恥的言論,我氣得笑出了聲。
成年巨嬰,被寵壞的寄生蟲。
他竟然還有臉說出「可憐」兩個字。
病房裡很安靜,媽媽已經睡著了,呼吸平穩。
我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灰蒙蒙的天空。
我知道,沉默和退讓,只會讓他們更加得寸進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