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了口氣,露出一個「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無奈表情。
「媽,要不我把理財合同拿給您看看?白紙黑字寫著呢,提前取就要損失一大半本金,不划算。」
她被我堵得啞口無言,只能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不再作聲。
從那天起,飯桌上的氣氛更加壓抑。
婆婆的廚藝,和她的心情一樣,直線下降。
以前為了維持她「慈愛好婆婆」的形象,她總會做幾個像樣的菜。
現在,桌上常常就是一盤清炒白菜,一碗寡淡的冬瓜湯。
肉?那是只有在公公發退休金那天才能見到的奢侈品。
她的精神攻擊也如期而至。
吃飯的時候,她會盯著我說:「有的人啊,就是命好,嫁了人就能在家當甩手掌柜,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以為自己是金鳳凰呢。」
洗碗的時候,她會對著水槽大聲抱怨:「我這把老骨頭,真是勞碌命,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人家還不領情。」
我對此充耳不聞,依舊每天按時「上下班」,回家後就待在房間裡。
我假裝安然自得,內心卻在冷笑著計算日子。
我知道,張桂芬的耐心正在被一點點耗盡。
她焦慮的眼神,緊鎖的眉頭,都落在我眼裡,成為我內心這場無聲戰役里的一枚枚勳章。
周浩成了最直接的受害者。
他在公司累了一天,回到家還要面對母親的抱怨和壓抑的餐桌。
他開始回家吃飯的次數越來越少,寧可在公司吃外賣,也不願回來面對這一地雞毛。
他試圖跟我溝通,話里話外都是希望我能「懂事」一點,不要再跟他媽對著干。
「林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他疲憊地對我說。
我只是看著他,反問:「那你以前是這樣的嗎?看著自己老婆被欺負,只會說『她是我媽,你讓著她點』?」
周浩沉默了。
我知道,他正在痛苦的邊緣掙扎。
而我,就是要逼他,逼他看清楚這個家的真相,逼他做出選擇。
真正的導火索,是小叔子周凱。
這個被張桂芬溺愛到毫無生存能力的成年巨嬰,是我計劃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周凱看上了最新款的手機,還想升級他的遊戲機,一套下來小兩萬。
他理所當然地找他媽要錢。
「媽,給我兩萬塊錢,我要換手機。」
張桂芬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錢包,第一次對她的小兒子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小凱啊,最近家裡手頭緊,要不……先緩緩?」
周凱哪裡受過這種委屈,當即就不幹了。
「什麼叫手頭緊?我哥一個月一萬多呢!怎麼就緊了?」
張桂芬被問得沒辦法,只能把主意打到周浩身上。
「你弟要換手機,你這個當哥的,不得表示表示?」
電話里,周浩的語氣很堅決:「媽,我上個月的工資剛還了房貸,剩下的錢要生活,我哪有錢給他買手機!」
他最近壓力也很大,我的工資銳減,家裡的重擔幾乎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張桂芬在電話那頭碰了壁,心生一計。
她把周凱叫到跟前,壓低聲音說:「你哥現在不管用了,他媳婦把錢看得死死的。你去找你嫂子要,她以前工資那麼高,手裡肯定有錢,她就是小氣,不想拿出來!」
被他媽這麼一慫恿,周凱瞬間找到了新的攻擊目標。
他連門都沒敲,直接推開了我和周浩的房門。
我正坐在書桌前看書,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嚇了一跳。
「嫂子。」周凱的語氣理直氣壯,仿佛我欠他二百萬。
「給我兩萬塊錢,我要買手機和遊戲機。」
我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合上書。
「我沒有錢。」
「你怎麼可能沒錢!」周凱的聲音尖銳起來,「你以前一個月掙好幾萬,騙誰呢!」
我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一個極度無辜的表情。
「周凱,我現在一個月工資兩千五。扣掉每天的午飯錢和交通費,可能還要倒貼。你讓我拿什麼給你買手機?」
我的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
「你!」周凱被我的態度激怒了,他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就是小氣!你就是不想給我買!以前你掙幾萬塊的時候,也沒見你給我買過什麼好東西!你這個女人心眼太壞了!」
他開始在房間裡大吵大鬧,把我的書扔在地上,把我的化妝品掃落在地。
我冷冷地看著他發瘋,一句話也沒說。
這場鬧劇,成功地把婆婆也吸引了過來。
她看著一地狼藉,非但沒有責備自己的小兒子,反而幫腔道:「林舒,你當嫂子的,就不能讓著點弟弟嗎?不就兩萬塊錢,你至於嗎?」
我笑了。
不是那種溫順的笑,而是一種帶著冰冷寒意的笑。
「媽,我一個月兩千五,自己的午飯錢都不夠。您讓我拿什麼讓著他?」
我一字一頓地重複著這句話,目光直直地射向張桂芬。
我成功了。
我成功地將這把火,從我身上,引到了這對貪婪又愚蠢的母子之間。
張桂芬看著又開始撒潑打滾的小兒子,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手足無措的表情。
她沒錢安撫她最愛的寶貝,而這個寶貝,正在因為沒得到滿足而對她這個母親發泄著怒火。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間中央,看著眼前這齣鬧劇,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我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好戲,還在後頭。
家裡的空氣,因為缺錢,變得越來越稀薄,讓人窒息。
張桂芬為了省錢,想出了各種匪夷所思的辦法。
她先是去營業廳,把家裡的寬頻給停了。
理由是:「都沒人看電視,周凱又天天在外面上網,開著浪費錢。」
周浩下班回家,想上網查點資料,發現斷網後,差點沒氣得背過氣去。
接著,晚飯的標準被降到了史無前例的低點。
桌上不再有炒菜,只有一大鍋寡淡的白粥,配一小碟鹹得發苦的鹹菜。
「喝粥好,養胃。」張桂芬面無表情地說著,自己先盛了一大碗。
周浩看著那碗幾乎能照出人影的粥,忍了幾天後,終於爆發了。
他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媽!這日子還怎麼過!」
他站起身,胸口劇烈地起伏,眼睛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
「停寬頻,天天喝粥,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是你兒子,不是你養的牲口!」
這是周浩第一次如此激烈地跟他母親爭吵。
張桂芬愣住了,隨即,她那套百試不爽的撒潑打滾戲碼再次上演。
她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捶胸頓足地哭嚎起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養了個白眼狼兒子,娶了個攪家精的媳婦!現在兒子也嫌棄我這個當媽的了!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的哭聲在空蕩蕩的客廳里迴蕩,充滿了絕望的控訴。
公公在一旁手足無措,只會說:「別吵了,別吵了,一家人有什麼好吵的。」
周浩看著地上撒潑的母親,再看看一旁麻木的我,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憊和痛苦。
他轉身摔門而出。
那天深夜,他帶著一身酒氣回來。
他沒有開燈,只是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坐在床邊的地毯上。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聽到他壓抑的呼吸聲。
「林舒。」他開口,聲音沙啞。
「我們談談。」
我沒有開燈,只是平靜地應了一聲:「嗯。」
「把工作換回來吧。」他幾乎是在懇求。
「算我求你了,這個家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快瘋了。」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保證。
「你把工作換回來,我媽那邊,我來搞定。我保證,以後她再也不會找你要工資卡了。」
黑暗中,我輕輕地笑了。
笑聲很輕,卻像一根針,扎破了他虛無的承諾。
「你搞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