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看對面那個面無表情、冷得像冰雕一樣的丈夫。
心裡亂成了一團亂麻。
她昨晚一夜未眠。
起初是滔天的憤怒和委屈。
覺得顧晨陽小題大做,無情無義。
但當她獨自一人待在空曠冰冷的臥室里。
看著衣帽間裡屬於顧晨陽的那一半變得空空蕩蕩。
再反覆翻看平板里那份長達數頁、總額近三千萬的轉帳記錄時。
她第一次,開始被迫進行真正的思考。
這三千萬,如果留在家裡,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顧晨陽的公司可以毫無顧忌地進行市場擴張。
意味著軒宇的教育基金可以一步到位,覆蓋到他博士畢業。
意味著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買下任何她看中的珠寶和高定。
而不用考慮是否會影響家庭的現金流。
更意味著,在顧晨陽父親病危的那一刻。
他不必放下尊嚴,去向朋友開口借那筆救命錢。
她突然間意識到。
自己好像真的……錯得離譜。
但從小到大。
母親「你是姐姐,就該幫弟弟」的教誨。
和原生家庭那種理所當然的索取,已經深入她的骨髓。
讓她覺得這一切又是那麼的順理成章。
兩種截然相反的念頭在她腦海里瘋狂地撕扯。
讓她痛苦不堪。
「媽,你們先回去吧。」
姜雪晴無比疲憊地開口。
「讓我自己和他談。」
「談什麼談!現在不是談的時候!」
周玉華不依不饒。
「就得趁這個機會,一鼓作氣把他拿下!」
「讓他簽下財產分割協議!」
「不然等他找了律師,你就什麼都拿不到了!」
姜昊也湊上前來,煽風點火。
「姐,媽說得對!」
「這種男人就是靠不住!」
「必須讓他付出代價,凈身出戶!」
姜雪晴看著眼前這對唯恐天下不亂、滿心滿眼只有錢的母親和弟弟。
再看看那邊那個冷靜得可怕,仿佛在看一場鬧劇的丈夫。
一股前所未有的煩躁和厭惡湧上心頭。
「夠了!」
她猛地甩開母親的手,聲音尖利。
「這是我的婚姻,我自己的事,我會自己處理!」
「你們都給我回去!」
周玉華和姜昊都愣住了。
他們從未見過。
一向對他們言聽計從的姜雪晴,會用這種態度對他們說話。
「雪晴,你……」
周玉華一臉的難以置信。
「媽,我求你了,你先帶弟弟回去,行嗎?」
姜雪晴的語氣軟了下來,帶著一絲哀求。
周玉華看看女兒決絕的臉色。
又狠狠地剜了顧晨陽一眼。
終究還是心疼女兒。
不情不願地拉著還在嘟囔的姜昊離開了。
臨走前,姜昊還不忘回頭撂下一句狠話。
「姐,你可別犯傻!」
「這種忘恩負義的男人,絕對不能便宜了他!」
厚重的實木門「砰」的一聲關上。
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巨大的客廳里,只剩下顧晨陽和姜雪晴。
以及從臥室門縫裡偷偷向外張望的顧軒宇。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姜雪晴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顧晨陽面前。
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動著襯衫的衣角。
「晨陽……我們……」
「我們能不能,再談一談?」
顧晨陽看著地上那個還沒來得及讓司機拿走的行李箱。
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
「談什麼?」
「談如何分割財產,還是談軒宇的撫養權歸屬?」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姜雪晴抬起頭,眼眶已經紅了。
「晨陽,我知道我錯了。」
「我……我真的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你看到那份帳單了嗎?三千萬……」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有這麼多。」
她的聲音哽咽了。
「我從小就被教育,要照顧好弟弟。」
「爸媽總說,你是姐姐,就該為弟弟付出。」
「等我長大了,有能力了,幫助家裡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一直覺得,這沒什麼問題……」
「但現在,」
她深吸一口氣,眼淚終於滾落下來。
「看到那些數字,看到你父親病危時我的選擇……」
「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忽略了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顧晨陽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
但他的眼神,依舊冷漠。
「晨陽,我想清楚了。」
姜雪晴擦了擦眼淚,語氣前所未有地堅定。
「從今天開始,我的工資,一分都不會再轉回娘家。」
「我會每個月給我爸媽一筆合理的生活費,但僅此而已。」
「至於小昊……」
她頓了頓,咬了咬唇。
「他該學會自己為自己負責了。」
「我會跟我媽說清楚,他已經二十七歲了,不能再這樣無休止地要錢。」
「晨陽,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保證,我一定會改。」
「我們有軒宇,我不想讓他生活在一個破碎的家庭里。」
顧晨陽沉默了很久。
久到姜雪晴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終於,他開口了。
「姜雪晴,你知道我為什麼決定離婚嗎?」
「不僅僅是因為錢。」
「是因為,在我父親病危那一刻,你的第一反應。」
「不是關心他的病情,不是內疚自己挪用了救命錢。」
「而是替你弟弟辯解,讓我去找朋友借錢,質押股份。」
「那一刻,我徹底死心了。」
姜雪晴的臉色變得蒼白。
「我……我那時候真的慌了……」
「所以你的本能反應,就暴露了你心裡真正的排序。」
顧晨陽的聲音很平靜,卻字字如刀。
「姜雪晴,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
「如果你真的想挽回這段婚姻,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但前提是,你必須證明你的決心。」
姜雪晴愣了一下。
「你……你說,我聽著。」
08
顧晨陽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背對著姜雪晴,看著窗外璀璨的深圳灣。
「第一,三亞那套海景公寓,讓姜昊退回來。」
「一千萬,一分不少地退回聯名帳戶。」
「第二,你那輛瑪莎拉蒂,賣掉。」
「你弟弟現在所謂的'創業公司',關掉。」
「讓他找份正經工作,自食其力。」
「第三,你父母那套蘇州別墅的豪華裝修,取消。」
「住得夠舒適了,沒必要再花兩百多萬翻新。」
「省下的錢,用來還我向朋友借的那三百萬救命錢。」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姜雪晴。
「最後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
「從今往後,你的每一筆超過十萬的支出,必須經過我的同意。」
「你娘家的事,需要用錢,可以。」
「但必須提前跟我商量,讓我知道真實用途。」
「我會判斷是否合理,是否在我們家庭能夠承受的範圍內。」
「這四條,你能做到嗎?」
姜雪晴聽完,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的臉色變得煞白。
「這……這……」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讓姜昊退回三亞的房子?
那可是一千萬!
姜昊已經在朋友圈曬了無數次,帶著各種朋友去那裡度假。
現在讓他退回來,他會同意嗎?
賣掉瑪莎拉蒂,關掉公司?
讓他去找份正經工作?
姜昊從小就被寵壞了,從來沒吃過苦。
讓他去打工,他能受得了那份委屈?
還有父母的別墅裝修……
母親已經跟親戚朋友們說了,要把別墅重新裝修成歐式宮廷風格。
現在突然取消,母親的面子往哪兒擱?
至於最後一條……
每筆超過十萬的支出都要經過顧晨陽同意?
這不就相當於,她以後在娘家面前,徹底失去話語權了嗎?
姜雪晴的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指節都泛白了。
她知道,顧晨陽這是在逼她做出選擇。
要麼,選擇原生家庭,選擇繼續當姜昊的提款機,當母親的驕傲。
但代價是,失去顧晨陽,失去這個家,失去軒宇的完整童年。
要麼,選擇這個家,選擇顧晨陽和軒宇。
但代價是,要跟原生家庭劃清界限,要忍受母親的責怪和弟弟的怨恨。
她抬起頭,看向顧晨陽。
「晨陽,這……這太難了……」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小昊他……他不會同意的。」
「我媽她……她肯定會大鬧的。」
「你讓我怎麼跟他們說?」
顧晨陽冷冷地看著她。
「所以,你還是選擇了他們,對嗎?」
「不是!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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