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姜雪晴猛地站起身,完美妝容下,眼眶迅速泛紅。
「顧晨陽!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怎麼不顧這個家了?家裡哪件事我沒操心?」
「我不就是拿了些錢給我父母我弟弟嗎?」
「你公司市值幾十億,你多承擔點家庭開支又怎麼了?」
「男人支撐家庭,不是天經地義?」
「一些錢?」
顧晨陽被這三個字徹底引爆。
「你每月十八萬工資,是'一些錢'?」
「姜昊一塊表五十萬,是'一些錢'?」
「你爸一幅畫二百九十萬,是'一些錢'?」
「姜雪晴,我們的財富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是我,還有我手下幾百號兄弟,通宵達旦,用健康和心血一點點拼出來的!」
「對,就你辛苦!就你了不起!」
姜雪晴的眼淚終於決堤,沿著精緻的臉頰滑落。
「我每天在高盛、摩根的人堆里廝殺,應對最複雜的資本博弈,我就不辛苦了?」
「我嫁給你,為你生下軒宇,我圖了你什麼?」
「現在我只是想幫幫我的家人,你就要用這種態度對我?」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真正接納過我和我的家庭?」
又是這套話術。
每次錢的爭執,最後都會被她巧妙偷換概念,上升到「愛不愛」「接不接納」的道德審判。
顧晨陽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無力。
他明白,再爭下去,只會是更大的吵鬧和更多的眼淚。
他累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肩膀聳動、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
再看看不遠處被爭吵聲嚇到、睜著迷茫大眼睛的兒子。
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翻湧的話語強行壓回喉嚨。
「先吃飯吧。」
他重新拿起刀叉,聲音恢復了商業談判時的冷靜,甚至帶著一絲疲憊的讓步。
姜雪晴抽泣著。
她以為顧晨陽再一次像過去無數次那樣,選擇了妥協。
她擦去淚水,重新坐下,低聲辯解著。
「我知道你最近壓力大,但那是我最親的人,我能怎麼辦?」
「等小昊以後出人頭地了,他一定會加倍報答咱們的……」
顧晨陽沉默地切割著盤中牛排,沒有再給予任何回應。
加倍報答?
他心底發出一聲冷笑。
他只記得,上次姜昊來家裡,看到書房那套柏林之聲頂級音響,第二天就說自己的壞了,硬是從姜雪晴那裡要走了一套同款。
他只記得,岳母每次來電,話題永遠離不開錢。
要麼是蘇州家裡別墅要重裝修。
要麼是哪個遠房親戚的孩子出國需要贊助。
要麼就是姜昊又看上了什麼新的「投資機會」。
在這個家裡,他更像一個被設定了自動轉帳程序的銀行高級帳戶。
而這個帳戶的唯一授權人,是他的妻子。
這場劍拔弩張的談話,如同過去無數次預演,以顧晨陽的沉默和姜雪晴的「勝利」告終。
但某些深藏在顧晨陽內心的基石,已經出現了無法修復的裂痕。
信任的堤壩,一旦出現缺口,就再也不可能完好如初。
只會隨著一次又一次失望,被沖刷得越來越大。
直至徹底崩塌。
03
夜深人靜。
顧晨陽躺在數萬塊一張的床墊上,毫無睡意。
姜雪晴背對著他,呼吸均勻,似乎早已進入夢鄉。
智能窗簾留出的縫隙,讓窗外城市霓虹投射進來。
在昂貴地板上劃出一道冰冷而迷離的光帶。
顧晨陽拿起手機,沒有打開計算器,而是直接點開私人銀行客戶經理髮來的季度資產報告。
他的個人資產,大部分都與公司股權深度綁定。
流動資金主要來源於每年分紅和部分投資收益。
中信紅樹灣的房貸,每月二十四萬。
寶馬7系的車貸,每月三萬。
軒宇的「孩子貸」信託基金,每月二十萬。
家裡日常運營,包括王姨、司機、保潔的薪水,各種開銷,每月平均十五萬左右。
僅僅這些看得見的固定支出,每月就高達六十二萬。
這還不包括無法預估的社交、旅行、奢侈品消費。
以及隨時可能出現的意外狀況。
比如上個季度,他父親突發心梗,在深圳人民醫院國際部進行緊急手術和康復治療,短短一個月就花掉近百萬。
而姜雪晴那每年兩百多萬的年薪,就像一瓢水潑進她原生家庭那片乾涸的鹽鹼地。
連一點濕潤痕跡都看不到。
他公司現金流雖然健康,但個人流動資金,幾乎每月都在危險邊緣徘徊。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全感。
遠超公司創業初期最艱難的時刻。
那時候,他一無所有,所以無所畏懼。
現在,他擁有了看似的一切,卻感覺自己正行走在萬丈懸崖邊的鋼絲上。
腳下是吞噬一切的深淵。
而背後,本應是他最堅實後盾的妻子,卻在不停搖晃著這根鋼絲。
他曾天真地以為,只要事業足夠成功,賺錢速度足夠快,就能填上那個窟窿。
可現在他終於明白,姜昊,以及姜雪晴背後的整個家族,是一個真正的無底洞。
而姜雪晴本人,她對於「家庭」的認知,早已被原生家庭徹底格式化。
改變她,比讓星辰科技在納斯達克敲鐘還要困難。
他轉過身,凝視著姜雪晴優美的背影。
曾幾何時,這個背影是他奮鬥的港灣,是他內心最溫暖的歸宿。
而今,他只感到一道無法逾越的冰冷屏障。
他回想起他們在哥倫比亞大學相識時的浪漫。
回想起在華爾街並肩奮鬥時的激情。
那時候,他們雖然只是金融打工人,住在紐約狹小的公寓里。
但兩顆心緊緊貼在一起,對未來充滿無限憧憬。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是因為回國後事業巨大成功,放大了彼此價值觀的差異?
還是因為姜雪晴在投行這個名利場中,愈發需要用金錢去填補原生家庭帶給她的某種不安全感?
或者,最根本的原因在於,他們對於「婚姻」這個契約的理解,從一開始就南轅北轍?
顧晨陽找不到答案。
他只清楚地知道,如果現狀繼續,他遲早會被拖垮。
這個看似光鮮亮麗的家庭,也終將分崩離析。
他必須做出改變。
要麼,是姜雪晴幡然醒悟。
要麼,是他親手打破這個虛假的平衡。
而後者,正變得越來越像他唯一,也是最終的選擇。
04
接下來兩個月,深圳灣這座雲端豪宅里,表面一片祥和。
姜雪晴似乎已將那晚爭執拋之腦後,或者說,她以投行精英的專業素養,將這次「分歧」歸檔封存。
她依舊是那個光彩照人的女強人。
工作中殺伐果斷,回家後扮演著完美的妻子和母親。
當然,她也依舊在每個月五號,準時將十八萬稅後薪水,匯入她母親帳戶。
並且,在這期間,又以姜昊創業項目需要「補充盡調費用」為名,從聯名帳戶划走了三十五萬。
顧晨陽沒有再提出任何異議。
他只是更沉默,更冷靜地觀察著,記錄著。
他在自己的加密伺服器上建立了獨立的財務模型。
將每一筆流向姜家的資金都清晰標註出來。
時間,金額,名義,以及他通過私下渠道核實的真實用途。
他要用最理性的數據,來剖析這個情感無底洞的真實深度。
與此同時,他以一種近乎自虐的方式投入到工作中。
他瘋狂推進公司技術疊代和市場擴張。
與每個潛在投資人進行深度溝通。
他必須為自己,為軒宇,也為跟隨他奮鬥的數百名員工,構築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火牆。
他不能再將任何希望,寄托在姜雪晴那虛無縹緲的「覺醒」之上。
真正的轉折點,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周二下午,毫無徵兆地降臨。
顧晨陽正在主持一場至關重要的公司戰略會議。
討論C輪融資的最終方案。
突然,他的私人律師張律師的電話打了進來,並且是加密線路。
顧晨陽皺了皺眉,示意會議暫停,走到隔音休息室接起電話。
「晨陽,出大事了。」
張律師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父親,在療養院突發二次心梗,情況非常危急。」
「已經送往人民醫院搶救,醫生說需要立刻進行心臟搭橋手術。」
「而且要用進口最新一代支架。」
「手術和後續ICU費用,初步估算在三百萬左右,需要馬上繳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