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老公提出AA制,說怕為錢鬧矛盾。
我答應了,從此冰箱分兩半,帳單算到分。
直到他要把公婆和三十多歲的小姑子接來長住。
他說我通情達理,肯定樂意照顧。
我笑了——既然要AA,那就AA到底。
他們的開銷你負責,房租你出五分之四,我的食材只夠我一人吃。

01
手機那邊,丈夫趙建國的聲音帶著討好的笑意,像春天的微風。
「媽,您放一百二十個心,直接過來就是,我全安排妥當了。」
他縮在陽台角落,以為躲在綠植後面我就聽不見。
「哎呀,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徐雅?她那人您又不是不了解,善解人意得很,高興還來不及。對對對,小靜也帶著,咱一家團團圓圓多好。」
他掛斷電話,扭頭朝我走來,臉上堆滿那種我見了二十五年的、特別熟悉的笑。
「雅雅,有事兒跟你商量……」
我正拿抹布慢慢擦著紅木茶几,聽見這話,手上動作停了。
抬頭看他。
陽光從他身後打過來,有點兒刺眼,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他整個人像團模糊的影子。
而那影子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悄悄往我們家裡爬。
我叫徐雅,今年五十四歲。
從市文化館退下來三年了,每月領一筆不多不少的退休工資。
又被本地一家私人藝術中心返聘當顧問,加起來月入兩萬三。
老公趙建國在科技公司做研發主管,月薪六萬塊。
按說,我們的日子該過得挺滋潤。
可我跟趙建國之間,有種說不出來的疏離感。
像隔著一層薄紙,誰也不願意捅破。
這層紙,是從三年前他提AA制那天糊上的。
那晚吃飯,他喝了點小酒,兩頰泛著紅光。
用筷子在盤子裡戳來戳去,突然冒出一句。
「徐雅,咱倆以後AA吧。」
我正喝湯,勺子在碗邊「咔」一聲停住。
我盯著他,沒吭聲。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
「你想啊,兒子都成家立業了,在省會混得風生水起,用不著咱操心。咱倆收入也穩定。我覺得吧,錢各管各的更好,明明白白,免得將來為錢傷和氣。你說是不是這理兒?」
他說得冠冕堂皇,聽起來毫無破綻。
我們這把年紀的夫妻,因為錢鬧掰的我見多了。
但我心裡清楚得很。
根本原因是他覺得自己掙得多,覺得我占了他便宜。
雖然這個家大大小小的開銷,這麼多年我沒算過一筆糊塗帳。
我放下勺子,用紙巾擦擦嘴,神色平靜地看他。
「行啊。」
我答應得太乾脆,他反而愣了。
他大概準備了一籮筐的話來說服我,結果全沒派上用場。
他看我,眼神裡帶著探究,好像想從我平靜的臉上找出點不滿或委屈。
但他啥也沒看出來。
我只是說。
「既然AA,那就得算明白。房貸已經還清,這是咱倆共同財產。物業費、水電煤氣費,按月對半分。買菜做飯,各買各的各做各的,或者一塊兒吃就平攤費用。你覺得怎麼樣?」
他像鬆了口氣,連聲說。
「行行行,這樣最公道。」
於是,我們家出現了特別奇葩的畫面。
大大的雙門冰箱,左邊貼著「徐雅」,右邊貼著「趙建國」。
我這邊放著進口純牛奶、新鮮的西蘭花和處理乾淨的三文魚。
他那邊塞滿了速凍水餃、火腿腸和啤酒。
我們甚至在手機上建了個共享帳本,每筆公共花銷記得清清楚楚。
月底結算,一毛錢都不差。
朋友來家裡串門,看見這場景,都覺得不可思議。
閨蜜李姐私下拉著我的手。
「雅雅,你傻不傻?哪有夫妻這麼過的?他趙建國一個月賺六萬,你好意思跟他AA?你這不是慣著他嗎?」
我笑笑,沒解釋。
有些事,解釋不清。
婚姻這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我只是覺得,用這種方式,或許能讓我們之間那層薄紙多撐一陣子。
起碼錶面上,我們還像模像樣的夫妻。
我甚至發現,AA之後,我的生活質量反而提高了。
我不用再考慮他的口味,不用再為省幾塊錢去菜場挑爛菜葉。
我買自己愛吃的食材,做自己喜歡的菜。
我報了瑜伽課,周末去花市抱回大把鮮花,把家裡打扮得清清爽爽。
而趙建國,他似乎也很滿意這種狀態。
他覺得掌控了自己的錢包,也就掌控了生活的主動權。
只是,我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少。
除了月底對帳,我們更像合租的室友。
02
這種微妙的平衡,在他打完那通電話後,徹底碎了。
他搓著手,帶著我特別熟悉的、每次求我辦事才會有的笑容,朝我走來。
「雅雅,跟你商量個事兒。」

我放下手裡的抹布,在沙發上坐下,給自己倒杯水,示意他也坐。
他挨著我坐下,沙發往下陷了一小塊。
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和一種著急想說話的躁動氣息。
「是這樣,」他組織著語言,「我媽……你知道的,她前陣子老說腰疼。我尋思著,老家醫療條件差,不如接到市裡來,好好查查。」
我點點頭,沒說話。
婆婆身體的事,我當然關心。
他見我沒反對,膽子更大了。
「還有我爸,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還有小靜,她……她最近跟單位鬧不愉快,辭了職,心情不好,也讓她跟著來散散心。一家人團聚,多熱鬧。」
我端水杯的手,微微停了一下。
公公婆婆來,我沒意見。
畢竟是長輩,來小住一陣,理所應當。
可小姑子趙靜也要來,還打算長住,這性質就變了。
我們家又不是招待所,更不是避難所。
我看著趙建國,他眼裡全是期待,還有一絲不容拒絕的堅定。
他不是在商量。
他是在通知我。
電話里,他已經把一切都答應下來了。
「他們啥時候到?」
我問,聽不出任何情緒。
「後天,後天的高鐵。」
他趕緊回答,語氣都輕快了,以為我同意了。
「住多久?」
「這個……先住下看看嘛。等媽身體看好了,小靜工作找著了,再……再說。」
他含糊其辭。
我心裡跟明鏡似的。
這哪是小住,分明是要長期住下去了。
婆婆的腰疼是老毛病,時好時壞,根本不是啥大問題。
小姑子趙靜,都三十五了,眼高手低,一份工作幹不了半年,辭職回家啃老也不是頭一回了。
這分明是趙建國想把全家人都接到城裡,讓我這個「善解人意」的老婆來承擔一切。
我放下水杯,站起來,走到陽台,看著窗外。
小區花園裡,幾個大媽正圍著聊天,陽光灑在她們花白的頭髮上,看著挺溫馨。
「建國,」我轉過身看他,「人可以來,我沒意見。但是,咱家的規矩,你得跟他們說清楚。」
「啥規矩?」
他一臉懵。
「AA制。」
我說得雲淡風輕。
「他們是你接來的,所以他們的一切開銷,包括吃穿用度,都由你負責。咱家水電煤氣費,本來兩人平攤,現在家裡多三口人,總共五口。以後你負責五分之四,我負責五分之一。另外,我習慣了清靜,我書房和臥室,希望他們別隨便進。做飯的事,咱還是各做各的,我買的食材只夠我一個人吃。」
我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把他臉上那種理所當然的笑容,一片片割了下來。
他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我,好像在看個陌生人。
「徐雅,你……你這什麼意思?他們是我爸媽,我妹妹!不是外人!你怎麼能算得這麼清?AA制是咱倆的事,跟他們有啥關係?」
他聲音都高了,臉漲得通紅。
「怎麼沒關係?」
我平靜地反問。
「他們住在咱倆共同擁有的房子裡,用咱倆共同交的公共資源。AA制的精神,不就是公平和獨立嗎?我尊重你家人,也請你尊重咱倆的約定。是你自己說的,明明白白,免得鬧矛盾。我覺得現在這樣,最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