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意思?」
「想跟哥哥爭家產?」
她聲音拔高,手指都指到我鼻尖:「當妹妹的一點不懂謙讓!」
「你看看別人家的女兒,哪個像你這樣斤斤計較?」
「你張阿姨家的閨女,人家拆遷拿了兩百萬,一分不要全給了弟弟。」
「人家多懂事!」
我深吸一口氣,胸口憋悶難受。
「媽,我工作這五年,每個月往家裡匯錢。」
「一共打了多少,您自己算算。」
這話一出,客廳氣氛更加緊張。
母親的臉漲得通紅。
「你打那點錢算什麼?」
「還不夠你哥上大學花的零頭!」
「你哥大學四年,光學費生活費就花了十幾萬!」
「我和你爸的退休金都貼給他了!」
她說得理直氣壯。
「你出那四萬塊買摩托車,我還沒找你要呢!」
「那是借你哥的,你以為是白給的?」
我聽到這話,心裡一陣發涼。
原來在她眼裡,我給的錢都是應該的。
而給哥哥的,都是「借」。
母親說完,轉頭看向哥哥,眼神充滿疼愛。
「子豪啊,媽給你買市中心的房子。」
「一百五十平夠你成家用了。」
「到時裝修也要好好弄,不能讓你媳婦看不起咱們。」
哥哥林子豪這才抬起頭。
他臉上掛著笑,瞥了我一眼。
「妹,你別跟我媽吵了。」
「女人結婚後還不是花老公的錢。」
「你以後找個有錢的老公,比什麼都強。」
他說完又低頭繼續刷手機。
手指在螢幕上快速滑動。
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刺得我眼睛發疼。
我轉頭看向父親。
他端著茶杯,低頭凝視杯中茶葉。
一言不發。
就這樣沉默著。
選擇了逃避。
我突然覺得心裡發涼。
比這個初夏的夜晚還要冷。
我站起身,雙腿有些發軟。
「媽,您就沒想過這樣對我公平嗎?」
母親也站了起來,雙手叉腰。
「什麼公平不公平?」
「自古以來就是這個規矩!」
「女兒早晚是別人家的人!」
她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噴出來。
「你要是覺得不公平,那就走!」
「走了就別再回來!」
「我還省得看你這張苦瓜臉!」
我看著她,腦海里突然湧現許多畫面。
那些被壓抑的、被忽視的、被否定的記憶,全都湧上心頭。
我記得小學時,美術老師說我畫畫有天賦。
我把作品拿回家給母親欣賞。
她看都不看:「畫這些有什麼用?能當飯吃?」
我記得初中時,我考了年級第二。
老師發了獎狀。
我高興地拿回家。
母親把獎狀扔在一旁:「考第二有什麼用?還不是要讀職高。」
我記得高中時,同學過生日邀請我參加。
我向母親要三十塊錢買禮物。
她說:「要什麼錢?不去不就完了。」
「你看你哥,從來不亂花錢。」
但哥哥的遊戲充值,每月都要好幾百。
母親從未說過一個不字。
我記得畢業時,我想考研。
老師說我有希望考上985。
我跟母親提起。
她冷冷地說:「考什麼研?趕緊工作賺錢。」
「家裡還得供你哥呢。」
但哥哥復讀那年,花了六萬塊。
母親眉頭都不皺。
我記得工作後,我第一次領工資。
兩千五百塊。
我給母親匯了一千二。
她收到錢,說:「怎麼才一千二?你一個月工資多少?」
我說兩千五。
她說:「那你自己留一千三幹什麼?吃不了那麼多。」
「下個月匯一千五。」
這些年的委屈如潮水般湧來。
將我淹沒。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個生我養我的女人。
「好,我走。」
我的聲音異常平靜。
「從今天起,您就當只生了一個孩子。」
母親愣了一下。
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說。
她冷笑起來:「走就走。」
「你以為我稀罕你回來?」
「有本事你就別再踏進這個家門!」
「我告訴你,你走出這道門,以後這三百萬一分都沒你的!」
我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開始收拾東西。
02
我把這些年攢下的衣物和書籍裝進行李箱。
動作迅速,也很決絕。
母親站在門口看著我收拾。
嘴裡不停說著難聽的話。
「你以為出去了能有多大本事?」
「女孩子家,早晚還不是要嫁人。」
「到時候你求著我,我都不搭理你。」
我沒理會她。
默默整理著自己的物品。
那些從小到大獲得的獎狀,我一張都沒帶走。
全部留在了房間。
牆上貼著的,抽屜里藏著的。
從小學到職高。
幾十張獎狀。
三好學生、優秀幹部、學習標兵。
我把它們都留下了。
留給這個家。
留給這些根本不在乎的人。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鏈。
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間。
房間很小,不足十平米。
牆上還貼著高中時的課程表。
桌上擺著以前看過的書籍。
床上的被子還是我上次回來時蓋的。
窗戶面對院子,能看到母親種的那棵梨樹。
初夏時節,梨花開得很美。
我小時候最喜歡坐在樹下看書。
但那都是過去了。
我深吸一口氣。
拖著行李箱走出房間。
經過客廳時,哥哥還在刷手機。
頭都沒抬。
手指在螢幕上快速點擊。
發出啪啪啪的聲音。
父親坐在沙發上。
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咽回去。
他的手放在膝蓋上,手指在顫抖。
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母親擋在門口。
最後甩出一句狠話。
「走了就別後悔!」
「這個家沒你的份了!」
「以後你哥結婚,你連喜酒都別想喝!」
我拖著行李箱走出家門。
初夏的晚風吹在臉上,帶著涼意。
院子裡的梨花開得正盛。
白色的花瓣隨風飄落。
落在我的肩上。
落在行李箱上。
我沒有回頭。
徑直走向巷子口。
身後傳來關門聲。
很重。
像是關上了一扇再也打不開的門。
在路邊等計程車時,我打開手機。
查了去深圳的高鐵票。
為什麼不去杭州?
因為杭州有太多熟人。
有太多認識的人。
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的狼狽。
不想回答他們的問題。
為什麼不回老家?
為什麼一個人去深圳?
家裡出什麼事了?
我不想解釋。
也解釋不清。
最近的一班車是明天早上八點半。
我毫不猶豫地買了票。
那天晚上我住在市區的一家小旅館。
房間很小,也很簡陋。
牆上的塗料開裂了。
床單有些泛黃,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道裂縫,從窗邊延伸到門口。
眼淚控制不住地滾落。
我哭了很久。
哭到嗓子都嘶啞了。
眼睛腫得睜不開。
哭到最後,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只剩乾澀的疼。
哭完後,我擦乾眼淚。
打開手機銀行查看餘額。
六萬三千塊。
這是我工作五年攢下的全部積蓄。
每月工資到手五千多。
扣除房租、生活費、給家裡的錢。
能存下的不多。
有時為了多存點錢。
我連公交車都捨不得坐。
步行上下班。
來回要走一個多小時。
鞋底磨破了好幾雙。
午飯只吃饅頭配榨菜。
一頓飯只花四塊錢。
就這樣一點一點攢下來的。
六萬三千塊。
聽起來不少。
但對於要在深圳重新開始的我來說。
真的不多。
我深吸一口氣。
對自己說:「江雨薇,你一定要爭口氣。」
「你要讓他們看看,沒有他們,你也能活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我坐上了去深圳的高鐵。
透過車窗,我看著揚州漸漸遠去。
那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築。
都在視野中變得越來越小。
最後消失不見。
我把手機里母親和哥哥的聯繫方式全部刪除。
拉黑。
微信、電話、簡訊。
全部拉黑。
從此以後,我要靠自己。
高鐵行駛了四個小時。
到深圳北站時是中午十二點半。
我拖著行李箱走出車站。
站在廣場上。
看著這座陌生的城市。
高樓林立。
車水馬龍。
到處都是匆忙的行人。
每個人都走得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