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婆婆的動作比快遞還準時。」
門鈴響起的那一刻鍋里的水才剛開始冒泡。
就在十分鐘前我剛提醒過老公江承遠。
「先別急著煮別這麼早開火。」
他捲起袖子眉梢揚起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又來了?我媽現在在社區跳廣場舞呢哪有你說的那種雷達功能?」
我靠在沙發角落裡輕輕拍著懷裡的寶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十分鐘之內她肯定會出現。」
他笑出聲來搖著頭。
「行要是她真來了我承包一個月的尿布怎麼樣?」
我沒接話只是瞥了一眼餐桌上那三隻剛送來的土雞——今天上午我媽特地托朋友從老家帶過來的。
羽毛已經處理得乾乾淨淨雞皮泛著淡黃色的油光。
那種農家土雞特有的香味還沒散發出來只有淡淡的腥氣在空氣里遊走。
白色的大瓷盤裡鋪著蔥段薑片還有幾顆鮮紅的枸杞電熱水壺在一旁嗡嗡作響。
廚房的燈光是暖色調的灑在不鏽鋼檯面上被蒸汽切割成一片片碎光。
我裹著厚厚的月子服窩在椅子裡腿上蓋著一條絨毯寶寶在懷裡打著輕輕的嗝。
那一刻整個屋子都透著一種溫馨而寧靜的氣息。

「你爸媽對你真好啊。」
江承遠笑著說手裡轉動著菜刀。
「三隻老母雞這得燉出多香的湯啊你等著今天讓你喝個夠。」
「先別急著動手。」
我抬起頭看著他。
「等等再說。」
他停下動作轉過身來眼神裡帶著一絲調侃。
「別告訴我你又要開始你的預言遊戲了?」
我語氣平淡。
「不是預言是經驗。」
「得了吧。」
他隨手拿起手機對著那三隻雞拍了張照片。
鏡頭裡雞皮泛著油光切好的薑片在旁邊透出鮮亮的黃色。
他配文寫道。
「岳母大人親自送的農家土雞三隻給老婆坐月子補身體。」
還加了個笑臉的表情。
「好了發出去了。」
他合上手機螢幕熄滅。
「要是十分鐘內她真的來了我一個人包一個月的尿布說到做到。」
「記住你說的話。」
我笑了笑低頭繼續拍著孩子。
牆上的掛鐘指針指向上午十一點整。
電熱水壺開始輕微震動壺蓋被蒸汽頂得噗噗作響。
江承遠拎起一隻雞準備放進沸水裡焯一下。
水聲炸裂開來白色的蒸汽瞬間升騰。
他動作嫻熟得像在完成某種每天都要重複的儀式。
案板上刀光一閃薑片被切得薄如紙片空氣里混合著蔥姜和雞油的香氣。
他哼著小曲兒。
「等這湯一出鍋你就知道什麼叫人間美味了。」
「人間美味?」
我看著那鍋翻滾的熱水語氣依然平淡。
「美味也是有規律的。」
他沒聽懂撇了撇嘴笑著。
第七分鐘樓下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
第八分鐘電梯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第九分鐘樓道里傳來熟悉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
第十分鐘——門鈴響了。
那聲叮咚突兀得像一把刀刃划過空氣。
「去開門吧。」
我輕聲說。
他猶豫了一秒鐘還是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一開婆婆陳慧珍提著一袋水果氣喘吁吁額頭上全是汗珠眼神卻亮得驚人。
「哎呀還真燉上了!」
她一邊進門一邊伸長脖子往廚房裡看。
「我剛看你朋友圈就知道你丈母娘送的雞肯定是正宗貨這老母雞得養好幾年吧?湯該有多鮮啊!」
她邊說邊把手裡那袋水果順手放下又順手扯了張紙巾擦汗。
腳步沒有停留直奔廚房。
江承遠趕緊攔在前面。
「媽您怎麼這麼巧就過來了?」
「巧什麼巧?這是天意!」
她抬手掀開鍋蓋白色的霧氣騰起瞬間模糊了她的臉。
熱氣撲到臉上她還嫌不夠過癮繼續探著頭往鍋里瞧。
「這湯啊得燉足兩個小時別急著撇油哎呦你看這雞油多厚啊真養人。」
江承遠的手僵在半空中想阻止又不敢說得太明白。
「媽這雞……」
他話還沒說完她就笑著接過話。
「你丈母娘送三隻啊?真捨得!那正好留一隻給你弟媳她還在醫院呢昨天還跟我念叨說嘴裡一點味道都沒有年輕人懷個孕多不容易這雞湯正好能補補。」
廚房裡的油光在她臉上跳動她笑著手已經伸向了那隻雞。
我抱著孩子坐在客廳里聲音平靜。
「媽這是我爸媽特意買的是給我坐月子用的。」
「坐月子也喝不了幾碗啊。」
陳慧珍頭也不抬。
「女人喝太油了反倒容易上火你看我這回可不是來吃的我是想拿兩隻回去給你弟媳補補身子。」
她一邊說一邊從檯面上拿起一個塑料袋。
塑料摩擦的聲音在廚房裡響得格外刺耳。
江承遠終於低聲開口。
「媽這樣不太合適吧。」
「哪裡不合適?」
她瞪了他一眼語氣瞬間變冷。
「一家人分什麼你的我的?她坐月子不也是靠我在照顧?現在讓你弟媳喝點湯就不行了?你這做哥哥的心怎麼這麼硬?」
我看著鍋里那層沸騰的油花一瞬間覺得連香味都變得令人作嘔。
江承遠抿了抿嘴唇沒再吭聲。
我笑了一下聲音依然平穩。
「媽等我出了月子我再給弟媳燉新鮮的今天這幾隻就先別動了。」
她抬頭看我神情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
「你這月子倒是越坐越有主意了啊。」
空氣安靜下來只有湯在咕嘟咕嘟地翻滾。
我緩緩站起來走到廚房門口。
熱氣從鍋里卷上來模糊了我的視線。
「媽湯燉好了您別急著走。」
我輕聲說。
陳慧珍愣了一下。
「幹什麼?」
「喝碗湯吧。」
我盯著她笑意不減。
「您趕這一路過來不喝口湯多可惜啊。」
她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挑像是聽出了什麼語氣卻還是軟著。
「不用了你們年輕人忙我先走了。」
「媽。」
江承遠突然開口聲音低沉。
「您以後別因為朋友圈的事趕得這麼急真有事打個電話也行。」
她臉色一變笑意僵硬。
「我這不是怕你們忙嘛順路的事兒。」
順路。
我望著她手裡提著的那袋水果標籤上寫著「福惠超市·距此三公里」。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無比諷刺。
「媽下次燉湯我提前告訴您。」
我語氣淡淡。
「不用這麼趕著『順路』了。」
她愣了幾秒什麼都沒說。
提著袋子走出門門合上時咔的一聲清脆得刺耳。
江承遠靠在門邊長長嘆了口氣。
「你看吧。」
我說。
他苦笑眼裡閃過一絲疲憊。
「你早就知道她會來。」
「我沒有猜是規律。」
我看著鍋里那層被撇開的浮油。
「她看見你有就會來分一點看到熱湯就想著該給別人留一口她要的不是吃雞是那種掌控的感覺。」
江承遠沉默眼神暗了幾度。
我走到他身邊聲音平靜。
「她那句『你這做哥哥的心太硬』其實就是在說『你還能給』。」
他點頭低低地說。
「我明白了。」
廚房的香氣一點點散開暖氣吹動著窗簾。
桌上那碗湯已經涼了一半油光沉在表面像一層薄薄的殼。
「喝吧。」
我說。
江承遠抬眼勉強笑了笑。
「你不喝?」
「我喝不下。」
我把碗推回去。
「你多喝點你比我更需要補補心。」
屋裡安靜得能聽見孩子的呼吸聲。
這頓雞湯終於還是燉好了。
只是喝的人不再是為了補身而是為了明白——有些關係熱著的時候最傷人涼了反而清醒。
01
他那個弟弟叫江承峰。
三十出頭遊手好閒幹活三天歇五天。
前陣子因為賭錢欠了外債被人追著要帳這次又搬出「媳婦住院」的理由。
而他媽每次都這樣——哭腔一出故事一套套一句「就這一次」能把任何底線融化。
以前江承遠一看到這樣的消息反應幾乎是條件反射——皺眉嘆氣掏錢。
那種愧疚感從他十幾歲時就被植進骨頭裡。
他總覺得欠她的永遠還不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