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最後一口米飯，我嚼得像砂紙。
蘇晴把筷子往碗上一擱，聲音不高不低，卻像塊石頭砸進我心裡。
「我爸媽下禮拜搬過來，你收拾下客房。」
我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碗沿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這房子是我倆婚前湊首付買的，兩室一廳，剛夠轉身。
「晴晴，你爸的腿傷不是快好了嗎？而且他們在老家有房子……」
我的話還沒說完，蘇晴的眉頭就擰成了疙瘩。
「林默，你什麼意思？」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桌上的湯碗都震了震。
「我爸摔斷腿的時候你在哪？現在讓他來城裡養傷怎麼了？」
我當時在外地出差，接到電話連夜趕回來，醫藥費都是我先墊的。
「我不是不讓他來，只是兩室一廳住四個人太擠了，而且……」
「而且什麼？」蘇晴盯著我，眼神里全是失望，「你是不是嫌我爸媽累贅？林默，我真是看錯你了，當初你說會對我爸媽好的承諾都忘了？」
「我沒有忘，但我們得考慮實際情況啊。」
「實際情況就是我爸媽沒人照顧！」蘇晴猛地站起來，「你要是不同意，就是不孝順！」
「孝順」兩個字，像枷鎖一樣套在我脖子上。
我看著蘇晴泛紅的眼眶，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們結婚三年，感情一直不錯，就是在她父母的問題上，總免不了爭執。
她是獨生女，從小被寵著，凡事都以父母為先，我能理解。
可理解不代表能接受，尤其是她父母那強勢的性格，我實在招架不住。
上次他們來小住，把我珍藏的茶葉拿去招待牌友，還把蘇晴給我買的生日禮物當廢品賣了，理由是占地方。
「行，我收拾。」
最終，我還是鬆了口。
蘇晴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才對嘛，我爸媽就是來住段時間，等我爸腿好了就走。」
她的語氣軟了下來，可我心裡卻沉甸甸的，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我沒敢告訴她，我最近在跟一個重要的項目，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家裡多兩個人，根本沒法休息。
接下來的幾天，我抽時間收拾客房。
客房本來放著我的書架和電腦桌，都是我平時加班用的地方。
我把書一本本打包，電腦桌搬到客廳角落，剛騰出空間，蘇晴又發話了。
「把主臥讓給我爸媽吧，他們年紀大了，主臥採光好。」
我愣住了，主臥是我們的婚房，擺著我們的婚紗照。
「晴晴，主臥有我們的東西，而且客房採光也不差……」
「你怎麼這麼不懂事？」蘇晴打斷我，「我爸腿不好，需要曬太陽，主臥陽台大，適合他養傷。我們睡客房怎麼了？克服一下不行嗎？」
我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樣子，心裡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來。
「克服？那我的工作怎麼辦？我每天加班回來還要在客廳辦公，你考慮過我嗎？」
「你的工作重要，我爸媽的身體就不重要了？」蘇晴的話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
那天我們吵到很晚，最後還是我妥協了。
我把主臥的東西搬到客房，婚紗照取下來靠在牆角，看著空蕩蕩的主臥，心裡像被掏空了一塊。
搬東西的時候，我不小心碰掉了蘇晴的化妝盒，粉餅摔成了兩半。
「林默！你能不能小心點！」蘇晴尖叫著跑過來，撿起粉餅心疼得不行，「這是我閨蜜從國外帶回來的，兩千多呢！」
我連聲道歉，可她還是瞪了我半天，嘴裡念叨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岳父母搬來的那天，是個周六。
我特意請了半天假，去車站接他們。
剛到小區門口，就看見蘇晴的爸爸蘇建軍拄著拐杖，媽媽劉梅拎著大包小包，身後還跟著一輛小貨車，裡面塞滿了他們的東西。
「小默，辛苦你了。」劉梅假惺惺地笑了笑，眼神卻在我身上掃來掃去，最後落在我穿的舊T恤上，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我穿著的是公司的文化衫，洗得有些發白，但乾淨整潔。
「媽，不辛苦，快上樓吧。」
我接過蘇建軍手裡的行李，沉甸甸的，不知道裝了什麼。
上樓的時候，蘇建軍故意把拐杖往樓梯上磕，發出「咚咚」的響聲，每走一步都要喘口氣，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
「哎喲，這腿真是不爭氣，走兩步就累。」他嘆著氣，眼神卻瞟著我，「還是城裡的房子好，就是樓層有點高，沒電梯真不方便。」
我知道他這話是說給我聽的，意思是讓我換個帶電梯的大房子。
可我每個月要還八千房貸，還要養車，蘇晴的工資剛夠她自己花，換房子簡直是天方夜譚。
好不容易把東西搬上樓，我累得滿頭大汗，剛想喝口水，劉梅就喊住了我。
「小默，你去買只雞回來，今天我們開葷，慶祝喬遷。」
「媽，家裡有菜，我早上剛買的。」
「那些青菜哪夠吃？我兒子（蘇晴的弟弟，常年遊手好閒）也過來，必須買只雞，再買點排骨。」劉梅說得理所當然。
我剛想反駁，蘇晴就推了我一把，「快去啊，愣著幹什麼？」
我攥了攥拳頭，轉身下樓。
超市裡，我看著標價不菲的土雞，心裡一陣發酸。
這個月的工資剛發，除了房貸和生活費，剩下的都給蘇晴爸交了複查費，手裡根本沒剩多少錢。
買完雞和排骨，我又順便買了些蘇晴爸媽愛吃的水果，結帳的時候，錢包都癟了下去。
回到家，一開門就聽見客廳里吵吵嚷嚷的。
蘇晴的弟弟蘇明正坐在沙發上，腳翹在茶几上，手裡玩著手機，旁邊的垃圾桶里全是他扔的零食袋。
「哥，你可回來了，快給我點錢，我跟朋友約了打遊戲。」蘇明看見我，眼睛都亮了。
「我沒錢。」我把東西放在廚房，語氣冷淡。
蘇明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哥，你怎麼這麼小氣？我姐都說了，你現在工資高，給我點錢怎麼了？」
「我的工資要還房貸，要養這個家，沒閒錢給你揮霍。」
「你這話什麼意思？」劉梅從臥室走出來，瞪著我，「小明確實沒工作，但他是我兒子，你幫襯點怎麼了？當初你娶晴晴的時候，我們可沒要你多少彩禮。」
「彩禮是我心甘情願給的，但不代表我要養著蘇明。」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蘇建軍也拄著拐杖走過來，「我們蘇家把晴晴嫁給你，你幫襯下小舅子不是應該的嗎？真是白眼狼！」
「白眼狼」三個字，像耳光一樣打在我臉上。
我剛想發作，蘇晴從房間裡出來了，她拉了拉我的胳膊，「林默，別跟他們置氣，小明確實有困難，你就先給他點錢吧。」
「晴晴，他都三十歲了，不能一直靠別人吧？」
「他是我弟！」蘇晴的語氣又硬了起來，「就當我借你的，以後我還你。」
看著蘇晴懇求的眼神，我最終還是妥協了，從錢包里掏出僅剩的五百塊錢遞給蘇明。
蘇明接過錢，連句謝謝都沒說，揣著錢就跑了出去。
我走進廚房，開始忙活晚飯。
劉梅跟進來，靠在門框上指揮。
「雞要燉爛點，我牙不好。」
「排骨放多點醬油，顏色好看。」
「青菜別炒太老，我不愛吃。」
我一邊應著，一邊手腳不停地忙活著，油煙嗆得我直咳嗽。
蘇晴在客廳里陪著她爸看電視，偶爾傳來笑聲，沒人進來幫我一把。
晚飯做好的時候，我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一桌子菜擺上桌，蘇建軍拿起筷子就夾了塊雞腿，塞進嘴裡嚼著。
「嗯，味道還行，就是鹽放少了。」他含糊不清地說。
劉梅也夾了口青菜，皺著眉，「這青菜炒老了，跟喂豬似的。」
我端著碗，一口飯都咽不下去。
蘇晴看了我一眼，低聲說：「我爸媽跟你開玩笑呢，你別往心裡去。」
可他們的語氣里，根本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晚飯過後，我剛想收拾碗筷，劉梅就喊住我。
「小默，你去把我和你爸的衣服洗了，用手洗，洗衣機洗不幹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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