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偉把車停好。
熄了火。
卻沒有立刻下車。
車廂里還殘留著空調的涼氣。
和外面燥熱的夜晚像是兩個世界。
他習慣性地在車裡坐幾分鐘。
這短短几分鐘。
是他一天裡。
唯一完全屬於自己的時間。
推開門。
客廳的燈還亮著。
妻子蘇曼窩在沙發里刷手機。
頭也沒抬。
「回來了？」
「嗯。」
林偉應了一聲。
把公文包放在玄關的柜子上。
換鞋。
動作很輕。
生怕弄出太大響聲。
「今天怎麼又這麼晚？」
蘇曼的語氣里。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
「有個項目要趕進度。」
林偉解釋道。
走到廚房。
想倒杯水喝。
發現暖水壺是空的。
他嘆了口氣。
自己接水燒上。
「對了。」
蘇曼終於放下手機。
看了過來。
「明天我弟過來吃飯。」
「你下班記得買條活魚。」
「媽說他最近工作累。」
「得補補。」
林偉拿著水杯的手頓了頓。
「嗯。」
了一聲。
沒多說別的。
小舅子蘇強。
比蘇曼小五歲。
遊手好閒。
工作換得比衣服還勤。
每次來。
不是喊累就是喊窮。
然後蘇曼就會大包小包地讓他帶走。
或者。
直接給錢。
林偉不是沒提過意見。
八年的婚姻里。
提過不止一次。
但每次剛開口。
就會被蘇曼堵回來。
「那是我親弟弟！」
「我不幫他誰幫他？」
「你就這麼一個弟弟？」
「你這當姐夫的心胸能不能寬廣點？」
幾句話。
噎得林偉再也說不出什麼。
水燒開了。
嗚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給自己倒了杯熱水。
慢慢喝著。
滾燙的水流過喉嚨。
卻暖不了心底那點涼。
他想起上個月。
父親生日。
他想封個兩千塊的紅包。
蘇曼當時就拉下了臉。
「家裡開銷多大你不知道嗎？」
「房貸、車貸、物業、水電！」
「你爸又不是缺這點錢。」
最後吵了半天。
勉強同意給了一千。
林偉自己都覺得拿不出手。
還是偷偷用自己藏的幾百塊私房錢。
湊成了一千五。
就這樣。
他還被父親埋怨。
說不用給錢。
常回來看看就行。
聽得林偉鼻子發酸。
回到臥室。
蘇曼已經躺下了。
背對著他。
林偉洗漱完。
小心翼翼地躺到另一邊。
雙人床很大。
中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鴻溝。
這鴻溝。
存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記得剛結婚那會兒。
感情也好過。
工資卡上交。
是他主動提出的。
他覺得男人嘛。
讓老婆管錢是應該的。
是信任和愛的表現。
蘇曼當時笑得很甜。
說：「老公你真好。
我一定把咱們的家打理得好好的。」
頭兩年。
倒也相安無事。
每次用錢。
蘇曼都給得挺痛快。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大概是蘇強畢業工作後。
開始不停地談戀愛、換工作、惹麻煩之後。
家裡的錢。
就變得緊張起來。
林偉每個月工資一萬八。
在二線城市不算低。
蘇曼一個月也能拿八九千。
兩人加起來兩萬六七。
按理說。
應該過得挺滋潤。
可林偉卻總覺得緊巴巴的。
每次公司同事聚餐。
或者朋友結婚隨份子。
他都要提前好幾天。
找蘇曼「申請」經費。
過程往往不太愉快。
「又聚餐？」
「你們公司怎麼那麼多事？」
「不能推掉嗎？」
「隨禮五百還不夠？」
「現在誰還隨五百啊。
拿得出手嗎？」
蘇曼的質疑和抱怨。
像一根根小針。
扎得林偉越來越沉默。
後來。
除非必要。
他儘量不參加集體活動。
朋友也越來越疏遠。
他成了同事們眼中標準的「妻管嚴」。
每次發工資。
簡訊提示音一響。
錢還沒捂熱。
就立刻被蘇曼轉走。
他只留下一點零頭當交通午餐費。
有次公司發了一筆項目獎金。
稅後有三萬。
他鬼使神差地拖了兩天沒告訴蘇曼。
結果第三天。
蘇曼就冷著臉問他。
「獎金髮了吧？」
「怎麼沒見你吭聲？」
「是不是想藏私房錢？」
林偉當時冷汗都下來了。
只好如實交代。
從那以後。
他再也不敢有任何念頭。
他也問過家裡的積蓄。
「曼曼。
咱們現在大概存了有多少錢了？」
蘇曼總是含糊其辭。
「哎呀。
沒多少。
開銷大著呢。」
「你就別管了。
我心裡有數。」
「存摺密碼告訴我一下唄。
萬一有什麼急事呢？」
「能有什麼急事？
真有急事你找我不就行了？」
蘇曼把財政大權抓得死死的。
林偉連家裡常用的銀行卡密碼都不知道。
有一次。
林偉母親高血壓住院。
雖然不嚴重。
但林偉想多拿點錢給母親買點營養品。
蘇曼只給了五百。
還說：「高血壓又不是什麼大病。
住幾天院就好了。
花不了多少錢。」
林偉當時氣得手抖。
卻不敢在醫院跟蘇曼吵。
最後。
還是他藉口說公司有事。
請了半天假。
去兼職能拿現錢的零工。
搬了一下午的貨。
掙了二百塊錢。
湊了七百塊塞給母親。
母親推辭不要。
說：「你們也不容易。
省著點花。」
林偉看著母親花白的頭髮。
差點沒忍住眼淚。
這些事。
一樁樁。
一件件。
像石頭一樣壓在他心裡。
八年了。
他越來越覺得。
這個家。
不像他的家。
他像個外人。
像個長工。
辛勤付出。
卻連最基本的知情權和尊重都得不到。
他翻了個身。
看著蘇曼的背影。
心裡五味雜陳。
這就是他愛了八年。
一起生活了八年的女人嗎？
有時候。
他覺得她陌生得可怕。
第二天是周六。
林偉還是早早起了床。
準備去買菜。
蘇曼和兒子還在睡。
兒子今年七歲。
上小學一年級。
孩子的花銷。
蘇曼倒是從不吝嗇。
培訓班、興趣班、吃穿用度。
都是儘量買好的。
這點。
林偉是感激的。
他剛換好衣服。
手機就響了。
是蘇曼的手機在響。
她迷迷糊糊接起來。
「喂？
媽？」
電話那頭傳來岳母焦急帶著哭腔的聲音。
聽不清具體內容。
但蘇曼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什麼？
媽你慢慢說！」
「住院？
怎麼回事？」
「醫生怎麼說？」
「要多少？
四十萬？！」
蘇曼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
林偉的心也跟著一沉。
他走到床邊。
看著蘇曼。
蘇曼掛了電話。
臉色煞白。
嘴唇哆嗦著。
「怎麼辦……
林偉……
怎麼辦……」
「媽突然暈倒。
送醫院了。」
「醫生說……
是腦子裡長了個東西。
要馬上做手術。」
「手術費……
加上後續治療。
要先準備四十萬……」
四十萬。
這個數字像一記重錘。
砸在林偉頭上。
他眼前黑了一下。
扶住了床頭櫃才站穩。
「怎麼……
這麼突然……」
他喃喃道。
「別愣著了！」
蘇曼猛地推了他一把。
帶著哭腔喊道。
「快想辦法啊！」
「你是男人！
你趕緊拿主意啊！」
「媽等著錢救命呢！」
林偉被推得踉蹌了一下。
看著眼前慌亂失措的妻子。
他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別急。
別急。」
「錢的事……
我們一起想辦法。」
「我們不是有積蓄嗎？」
「先拿出來應應急。」
他對家裡的積蓄。
還是抱有一線希望的。
雖然蘇曼一直說沒多少。
但八年下來。
兩人收入都不低。
再怎麼花。
二三十萬總該有吧？
剩下的再借點。
應該能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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