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班鈴剛響,我的手機就炸了。
螢幕上「媽」的備註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手指發麻。
我攥著剛列印好的業績報表,在寫字樓的消防通道里接起電話。
「小峰啊,你可算接電話了!」
我媽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差點震破我的耳膜。
「媽,咋了?我剛下班,正準備回去呢。」
我揉了揉太陽穴,最近項目忙,連續熬了三個通宵,腦袋沉得像灌了鉛。
「還回什麼家!有天大的事找你!」
我媽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你弟結婚的事,彩禮和房子首付都談妥了,還差15萬。」
我的心「咯噔」一下,手裡的報表差點掉在地上。
15萬?這不是小數目,我每個月的工資都全交老婆手裡了。
「媽,15萬太多了,我……」
「太多?」我媽的聲音瞬間拔高,「你弟可是陳家獨苗!他結婚是天大的事,你當哥的不幫襯誰幫襯?」
「獨苗」兩個字,像針一樣扎進我心裡。
我和弟弟陳亮差三歲,從小我就是他的「附屬品」。
他摔碎了碗,我背鍋;他考試不及格,我挨罵。
就連我高考考上重點大學,我媽都逼著我填本地的大專,就因為「弟弟要考高中,家裡得省錢供他」。
「可是媽,我月薪五萬不假,但錢都在林晚手裡管著,我得回去跟她商量……」
「商量個屁!」我媽直接打斷我,「林晚一個女人家,不就是管個錢嗎?你是男人,家裡的事你說了不算?」
「再說了,你每個月給她那麼多錢,她憑什麼不同意?她吃你的住你的,就得聽你的!」
這些話,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結婚五年,我媽就沒給過林晚好臉色,總覺得林晚「占了陳家的便宜」。
「媽,林晚不是那樣的人,她管錢也是為了這個家……」
「為了這個家?那她就該拿出來!」我媽語氣強硬,「明天之內,你必須把15萬打給你弟,不然我就去你公司鬧,讓你沒法做人!」
電話「啪」地掛了,聽筒里只剩忙音。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15萬,林晚會同意嗎?我心裡沒底。
走出消防通道,同事們都差不多走光了。
工位上,還放著林晚早上給我裝的便當盒,裡面是我愛吃的紅燒肉。
我拿起便當盒,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心裡稍微暖了點。
林晚是我大學同學,當初我放棄重點大學去讀大專,她沒嫌棄我,反而一直鼓勵我。
我從車間工人做到項目主管,月薪從三千漲到五萬,這背後,離不開她的支持。
結婚的時候,我家窮,沒給彩禮,沒買鑽戒,就連婚房都是林晚用她的積蓄付的首付。
她說:「陳峰,我信你,以後我們一起努力,日子會好起來的。」
從那以後,我就把工資卡交給了她,我覺得,這個家交給她,我放心。
可現在,我媽要15萬,我該怎麼跟她說?
坐地鐵回家的路上,我反覆琢磨著措辭。
地鐵里人擠人,空氣渾濁,我旁邊站著一對母子,小孩哭鬧著要玩具,媽媽耐著性子哄著,眼裡滿是溫柔。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我想要一個變形金剛,我媽一巴掌扇在我臉上,罵我「敗家子」,而旁邊的陳亮,手裡拿著剛買的遙控汽車,笑得開心。
那時候我就知道,在這個家裡,我永遠是被忽略的那一個。
回到家,推開門,一股飯菜香撲面而來。
林晚繫著圍裙,正在廚房裡忙碌,聽到動靜,探出頭來笑了笑:「回來了?快洗手,馬上就開飯了。」
她的笑容很乾凈,像春日裡的陽光,瞬間驅散了我心裡的陰霾。
我走過去,從背後輕輕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怎麼了?累壞了吧?」林晚拍了拍我的手,「今天項目結束了?」
「嗯,結束了。」我悶悶地應了一聲,沒敢說錢的事。
晚飯桌上,林晚給我夾了塊排骨:「多吃點,看你最近瘦的。」
我扒拉著米飯,心不在焉的。
「陳峰,你是不是有心事?」林晚看出了我的不對勁,放下筷子看著我。
我抬起頭,對上她清澈的眼睛,心裡的話再也憋不住了。
「林晚,我媽……讓我給我弟拿15萬,他要結婚了。」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林晚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但沒立刻發火。
「15萬?」她皺了皺眉,「你弟結婚,我們隨禮是應該的,但15萬是不是太多了?」
「我媽說,這是彩禮和房子首付的缺口,必須得拿。」我低聲說,「她還說,如果我不拿,就去我公司鬧。」
林晚沉默了,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指尖有些發白。
「陳峰,我們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她放下水杯,語氣平靜,「房貸每個月要還八千,孩子馬上要上幼兒園,擇校費就要兩萬,還有雙方父母的生活費……」
「我知道這些,可是我媽那邊……」我急了,「她是我媽,我總不能不管她吧?」
「我沒說不管。」林晚的聲音提高了一點,「但15萬,不是1500,我們的錢都是辛辛苦苦掙來的,不是大風刮來的!」
「你弟他自己就不能努力嗎?畢業三年,換了五個工作,每個工作都做不長久,整天就知道啃老,現在結婚還要靠你這個當哥的買單?」
她說的是實話,陳亮確實不爭氣。
可我媽總說,「他還小,不懂事,你是哥哥,多擔待點」。
「林晚,算我求你了。」我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就這一次,以後我再也不替他兜底了,行嗎?」
林晚看著我,眼裡滿是失望:「陳峰,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第一次,他欠賭債兩萬,你求我幫他還;第二次,他買車差三萬,你求我;第三次,他創業失敗,虧了五萬,你還是求我……」
「每次你都說是最後一次,可結果呢?」
我的臉火辣辣的,無言以對。
「不是我小氣,是我寒心。」林晚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我們的錢,是給孩子攢的教育基金,是給雙方父母攢的養老錢,不是給你弟填窟窿的!」
「可是我媽以死相逼,我能怎麼辦?」我也急了,聲音不由得提高,「她要是真去我公司鬧,我這份工作就沒了!」
「工作沒了可以再找,可我們的家,不能被你媽和你弟拖垮!」林晚猛地站起來,眼裡含著淚。
這是我們結婚五年來,第一次吵得這麼凶。
我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心裡又疼又急,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你非要拿是吧?」林晚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淚,轉身走進了臥室。
我以為她要去拿銀行卡,心裡鬆了口氣,又有些愧疚。
過了一會兒,她走了出來,手裡沒拿銀行卡,而是拿著一張泛黃的紙。
她把紙扔在我面前,聲音冰冷:「你自己看看吧。」
我疑惑地撿起紙,看清上面的內容後,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張欠條。
借款人那一欄,寫著我媽的名字:王秀蓮。
出借人是林晚的爸爸,林建國。
借款金額:400萬。
借款日期:八年前。
我拿著欠條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400萬?
八年前?
這怎麼可能?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抬起頭,聲音沙啞地問林晚。
林晚坐在沙發上,身體微微顫抖,眼神卻異常堅定。
「八年前,你爸病重,需要一大筆錢做手術,你媽到處借錢,最後找到了我爸。」
「我爸當時是做建材生意的,手裡有點錢,看你媽可憐,就借了400萬給她,還說不用急著還。」
「結果呢?」林晚的聲音突然拔高,「你媽拿到錢後,根本沒給你爸做手術,而是拿著這筆錢,給你弟買了套學區房,還開了家小公司!」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了一下。
八年前,我爸確實病重,最後沒挺過去,走了。
我媽當時說,家裡的錢都花光了,實在沒錢再做手術了,我還為此自責了很久,覺得是自己沒本事,沒能救爸爸。
可現在林晚告訴我,我媽拿著400萬,給陳亮買了房,開了公司?
「不可能!我媽不是那樣的人!」我吼了出來,心裡卻慌得厲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