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掛掉電話，我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一下子癱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眼淚，再一次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這一次，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心疼。
心疼我的孫子，也心疼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我拿起手機，翻出孫子樂樂的照片。
照片里，他騎在我的脖子上，笑得一臉燦爛。
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
我真的做對了嗎？
我這樣堅持，會不會真的毀了他們的家，讓樂樂失去一個完整的童年？
我一遍遍地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那一夜，我徹夜未眠。
窗外的海浪聲，一下一下地拍打著沙灘，也拍打著我紛亂的心。
第五章
接下來的幾天，我過得有些渾渾噩噩。
雖然人還在海南，但我的心已經飛回了千里之外的家裡。
我不再有心情去沙灘散步，也不再有胃口品嘗美食。
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守著手機，等待著來自兒子的消息。
可是，一連三天，林偉都沒有再給我打過電話。
這種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壞消息更讓人煎熬。
王倩回去了嗎？
樂樂還好嗎？
他們是不是真的要離婚了？
無數個問題在我腦子裡盤旋，讓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我開始後悔。
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太過分了？
我是不是應該早點回去，至少先把孩子安頓好？
就在我準備訂回程機票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是葛大姐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爽朗的女聲。
我愣了一下：「您是？」
「哎呀，我是陳啊！前幾天在海邊跟您一起撿貝殼的陳姐啊！您忘啦？」
我這才想起來。
陳姐是我剛到海南時在沙灘上認識的。
她也是一個人來旅遊的，比我大幾歲，性格特別開朗。
我們倆很投緣，聊了很多，還互相留了電話。
只是這幾天我心情不好，一直沒跟她聯繫。
「哦哦，陳姐，我想起來了。
不好意思啊，我這幾天有點事，腦子亂糟糟的。
」我抱歉地說。
「我聽你聲音就不對勁，有氣無力的。
怎麼了這是？
遇到什麼難事了？」陳姐關切地問。
也許是這幾天壓抑得太久了，也許是陳姐的聲音太過溫暖。
我沒忍住，把家裡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她說了。
從壽宴上的爭吵，到我一氣之下飛來海南，再到王倩把孩子鎖在家裡跑回娘家。
我講得語無倫次，說到傷心處，還忍不住哽咽起來。
陳姐一直耐心地聽著，等我說完，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秀芳妹子，你這心裡苦啊。
」
一句話，讓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姐，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為了自己一口氣，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還連累了孩子。
」
「錯？
你錯哪兒了？」陳姐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妹子我跟你說，你這件事，辦得太對了！簡直就是咱們老年女性的楷模！」
我愣住了，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你那個兒媳婦，就是被你們慣出來的臭毛病！覺得你吃你的、喝你的、花你的都是應該的。
你稍微為自己活一次，她就覺得你侵犯了她的利益。
這種人，你越是忍，她越是來勁！」
「還有你那個兒子，就是個沒斷奶的媽寶男！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出了事就知道找媽。
你不給他來個釜底抽薪，他永遠都長不大！」
「至於你那小孫子，是挺可憐的。
但讓他受這次罪的，不是你這個奶奶，是她那個不負責任的媽！你現在要是回去了，你兒媳婦就得逞了，她下次還會用這招來拿捏你。
到時候，你這輩子都別想安生！」
陳姐的話，像一盆熱水，把我因為擔憂和自責而冰冷的心，一點點焐熱了。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敲在了我的心坎上。
是啊，我錯哪兒了？
我沒有錯。
我只是想拿回本該屬於我自己的尊嚴。
「那……那我接下來該怎麼辦啊？」我六神無主地問。
「怎麼辦？
涼拌！」陳姐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你就踏踏實實地在海南待著，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把心放寬了，天塌不下來！」
「你就記住一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
你這個當婆婆的都不急，看他們小兩口能折騰到什麼時候。
等他們自己把問題解決了，你再風風光光地回去。
到時候，你在家裡的地位，那就不一樣了！」
跟陳姐通完這個電話，我心裡的烏雲散去了一大半。
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之所以痛苦，是因為我雖然身體離開了家，但心還被拴在那裡。
我還在用一個「婆婆」和「奶奶」的身份來要求自己，為家裡的事情操心。
可我現在，首先應該是我自己——葛秀芳。
我應該享受我的假期，享受我的生活。
至於家裡的那一地雞毛，就讓應該去收拾的人去收拾吧。
想通了這一點，我整個人都輕鬆了。
我換上漂亮的裙子，化了個淡妝，戴上我的金戒指，走出了酒店。
我給自己報了個當地的一日游，去了蜈支洲島。
我在海邊騎摩托艇，玩帆船，甚至還嘗試了潛水。
當我的身體沉入那片蔚藍的海水，看著五顏六色的魚兒從我身邊游過，我感覺自己所有的煩惱都被洗刷乾淨了。
晚上，我和陳姐約了一起去吃海鮮大餐。
我們兩個老太太，點了一桌子的生蚝、扇貝、大龍蝦，還開了一瓶白葡萄酒。
我們聊著各自的過去，聊著對未來的期盼，笑得比誰都大聲。
周圍的人都向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大概是覺得我們這兩個老太太有點「不正常」。
可我不在乎。
我已經為別人活了大半輩子，現在，我只想為自己活一次。
就在我跟陳姐碰杯，準備一飲而盡的時候，我的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林偉發來的一條長長的簡訊。
第六章
我拿起手機，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我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林偉說什麼，我都不會再輕易動搖。
我點開簡訊，內容很長，但我還是一字一句地看完了。
「媽，對不起，這幾天沒跟您聯繫，是怕打擾您散心，也怕自己忍不住又跟您抱怨。
」
「您走後，我冷靜下來想了很多。
您說得對，我確實太沒用了。
作為一個男人，既沒能調和好您和王倩的關係，也沒能在我老婆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後，第一時間保護好我的兒子。
我真的很失敗。
」
「王倩跑回娘家的第二天，我就去她家找她了。
我沒跟她吵，也沒求她，我只是把樂樂一個人在家哭的視頻發給了她，然後告訴她，如果她覺得這個家、這個兒子對她來說不重要了，我可以同意離婚，樂樂的撫養權必須歸我。
房子是您的，她沒份，但我們婚後攢的那些錢，我可以分她一半。
」
「她看了視頻，哭了。
她爸媽也把她狠狠罵了一頓。
當天晚上，她就跟我回來了。
」
「回來之後，我們大吵了一架，或者說，是我單方面地對她發泄了這些年所有的不滿。
我告訴她，您為我們這個家付出了多少，您的錢是您自己的，她沒有任何資格去干涉，更沒有任何資格在您的壽宴上那樣羞辱您。
」
「我告訴她，這個家裡，您才是最大的功臣。
沒有您，我們連婚房都沒有，連孩子都養不起。
她之所以能當全職太太，過著看似體面的生活，不是因為我能幹，而是因為您在背後默默地托著我們。
」
「我說，如果她不能從根本上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能學會尊重您，那我們這個婚，不離也不行了。
」
「王倩聽完後，一個人在房間裡待了很久。
這兩天，她像變了個人。
她開始學著做飯，雖然做得很難吃。
她開始自己打掃衛生，雖然弄得一團糟。
她開始耐心地陪樂樂玩，而不是像以前一樣，把孩子扔給我或者扔給動畫片。
」
「今天早上，她主動跟我說，她想跟您道歉。
她說她知道錯了，錯得離譜。
她不求您馬上原諒，只希望您能再給她一個機會。
」
「媽，我知道，這些可能都是她為了挽回婚姻做的表面功夫。
但是，我還是想請求您，看在樂樂的份上，也看在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的份上，別真的不要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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