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子們有自己的安排。
"周玉蘭還是那句話,"我不添麻煩就好。
"
張嬸走後,房子裡又恢復了安靜。
周玉蘭看了一會兒電視,吃了晚飯,然後就開始準備睡覺了。
在臥室里,她按照慣例服用了藥物。
血壓藥,一天兩次,她一次都沒有落下。
胃藥,飯後半小時,她也按時服用。
鈣片,醫生說對她的骨質疏鬆有好處。
她剛剛躺下,手機就響了。
是陳立峰打來的。
"媽,您睡了嗎?"

"還沒有,剛準備睡。
你們今天玩得怎麼樣?
"
"很好,很好。
今天去了天涯海角,孩子們特別興奮。
明天我們打算去南山寺看看。"
"好,好,多玩一會兒。"
電話里傳來孩子們的聲音,他們正在房間裡興奮地討論著什麼。
周玉蘭仔細聽著這些聲音,想像著他們此刻的模樣。
"媽,您身體怎麼樣?
按時吃藥了嗎?"
"都挺好的,按時吃藥了。
張嬸今天來看我了,還帶了餃子。"
"那就好。
您早點休息,我們明天再打電話。"
"好的,你們也早點休息。"
掛了電話,周玉蘭在黑暗中躺了很久。
她聽著樓上樓下偶爾傳來的聲音,聽著遠處的汽車聲,聽著自己的心跳聲。
她想起了年輕時候和老伴一起旅行的日子。
那時候陳立峰還小,他們一家三口去過很多地方——北京、西安、桂林。
老伴總是背著沉重的行李,她牽著小立峰的手,一家人走到哪裡都是快樂的。
後來老伴走了,陳立峰長大成家,她就很少出遠門了。
偶爾兒子兒媳會帶她去附近的公園走走,或者去市裡的親戚家坐坐,但像這樣的長途旅行,確實已經很久沒有了。
她理解兒子的考慮。
她的腿確實不太好,長途坐車會很累。
而且她年紀大了,可能會給他們添麻煩。
她不想成為他們快樂時光的負擔。
但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的安靜中,她還是會想念。
想念一家人在一起的熱鬧,想念孩子們的笑聲,想念有人和她說話的感覺。
她閉上眼睛,試圖入睡。
但今晚似乎比往常更難入睡。
也許是因為藥物的關係,也許是因為一個人的時間太長了,她的思緒總是飄來飄去,無法安靜下來。
凌晨兩點,她被胸口的一陣悶痛驚醒。
這種感覺她以前也有過,醫生說是心臟的小毛病,沒什麼大問題,但有時候會有些不舒服。
她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速效救心丸,含了一顆在舌下。
疼痛慢慢緩解了,但她卻再也睡不著了。
她看著天花板,想著如果兒子兒媳在家,她是不是應該叫醒他們。
但他們不在家,她也不想在半夜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擔心,影響他們的旅行心情。
她起身去客廳坐了一會兒,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慢慢地喝著。
夜很深,整個小區都安靜下來了,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夜班車經過的聲音。
她坐在那張熟悉的藤椅上,看著黑暗中的客廳。
這裡有她和這個家庭生活的痕跡——牆上掛著全家福,茶几上放著孩子們的獎狀,電視柜上擺著各種合影。
這是她的家,但在這樣的夜晚,她卻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
不是因為一個人,而是因為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成了這個家庭的邊緣人物。
天亮的時候,她又回到了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
05
第五天的上午,陳立峰他們正在酒店的海景餐廳享用豐盛的自助早餐。
餐廳里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像他們這樣的度假家庭。
孩子們端著盤子在取餐檯前精心挑選著自己喜歡的食物,李梅和王秀芝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用餐一邊欣賞著窗外的海景。
"爸爸,我想要那個小蛋糕!"陳文靜指著展示台上一個精緻的草莓蛋糕說道。
"好,爸爸幫你拿。"陳立峰起身走向甜品台。
這幾天的陽光把他的皮膚曬得有些黝黑,人也顯得比在家時更加輕鬆。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看到是家裡的固定電話號碼,他以為是母親打來的,便接了起來。
"喂,媽?"
"立峰,是我,張嬸。"電話里傳來的不是母親的聲音,而是鄰居張嬸急促的聲音。

陳立峰心裡一緊:"張嬸,怎麼了?
我媽呢?"
"立峰,出大事了!
你媽她..."張嬸的聲音有些哽咽,"你媽她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不行了。
"
陳立峰手中的盤子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餐廳里的其他客人都轉過頭來看他,但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
"什麼?"他的聲音顫抖著,"您說什麼?"
"我今天早上去看她,按門鈴沒人應,用鑰匙開門一看...她躺在地上,已經..."張嬸的聲音徹底哽咽了,"我已經報警了,警察和醫生都來過了,說是心臟突發疾病。
"
陳立峰感覺天旋地轉,他扶著旁邊的桌子才沒有倒下。
李梅注意到了異常,趕緊走了過來。
"立峰,怎麼了?
"
陳立峰看著妻子,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他把手機遞給了李梅。
"喂,張嬸嗎?
我是小梅..."李梅接過電話,聽著張嬸重複剛才的話,臉色瞬間蒼白了。
王秀芝和孩子們也圍了過來。
陳文軒和陳文靜看著父母的表情,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但還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奶奶怎麼了?
"陳文軒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梅放下電話,眼中含著淚水。
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孩子們這個消息。
"媽,媽不行了。
"陳立峰終於說出了這句話,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餐廳里安靜下來,只有遠處海浪的聲音還在繼續。
陳立峰想起了幾天前母親在電話里的聲音,想起了她說的"都挺好的,按時吃藥了",想起了她總是說的"你們玩得開心就好"。
"我們馬上回去。
"李梅說道,聲音也在顫抖。
陳立峰點點頭,但他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他想起了出發那天晚上母親眼中的期待,想起了她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去嗎"的樣子,想起了她最後坐在藤椅上看著他們收拾行李的寂寞身影。
"爸爸,奶奶真的..."陳文靜的聲音很小,眼中已經有了淚水。
陳立峰蹲下來,把女兒抱在懷裡。
他想安慰她,但自己卻先哭了出來。
王秀芝也紅了眼眶,她想起了幾天前關於是否應該帶周玉蘭一起來的對話,想起了自己心中那些不太情願的想法。
現在這些想法都變成了愧疚,像刀子一樣刺痛著她的心。
辦理退房的手續時,酒店的工作人員很同情他們的遭遇,幫助他們聯繫了最早的返程航班。
在等待出發的時間裡,一家人坐在酒店的大堂里,沒有人說話。
孩子們第一次真正地面對死亡這個概念,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巨大的悲傷。
陳文軒緊緊抓著父親的手,陳文靜靠在母親的懷裡小聲地哭著。
"如果奶奶跟我們一起來就好了。
"陳文靜忽然說道。
這句話像一根針一樣刺進了陳立峰的心。
是的,如果母親跟他們一起來,現在她還活著,還能看到這美麗的大海,還能和孩子們一起在沙灘上撿貝殼。
但沒有如果。
飛機起飛的時候,陳立峰看著舷窗外漸漸遠去的三亞,心中滿是悔恨。
幾天前,他們是帶著快樂和期待離開家的,而現在,他們帶著無盡的愧疚和悲傷回家。
這場原本應該留下美好回憶的家庭旅行,現在變成了他生命中最痛苦的記憶之一。
06
飛機降落在城市的機場時,已經是深夜了。
陳立峰一家拖著行李走出航站樓,夜風帶著春天的寒意迎面而來。
幾天前離開時的興奮和期待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步伐和無言的悲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