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機械女聲在機場大廳里迴響，播報著飛往三亞的航班即將起飛。
我卻拖著行李箱，逆著人流，決絕地走向出口。
手機在口袋裡瘋狂震動，螢幕上婆婆的名字仿佛一團燃燒的鬼火。
我任由它響著，直到坐上回家的計程車，才劃開接聽鍵。
電話那頭，是婆婆氣急敗壞的尖叫，背景音里混雜著小叔子孩子的哭鬧和機場的嘈雜：「林夢！你人死哪去了？你把票退了，我們怎麼回去？！」
01
電話這頭的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街景，內心一片死寂。
我平靜地回了一句：「媽，那不是你們應該自己解決的問題嗎？」說完，我便掛斷了電話，將那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世界瞬間清凈了。
我的父母坐在旁邊，爸爸拍了拍我的手，媽媽遞過來一瓶水，他們什麼都沒說，但這種無聲的支持，卻是我此刻最需要的溫暖。
回想起這一切的開端，不過是源於我一個單純美好的願望。
我和丈夫陳浩結婚五年，靠著我們兩個人的努力，在這座一線城市裡總算站穩了腳跟。
我是一家外企的市場部經理，他是國企的工程師，我們有房有貸，生活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絕對是衣食無憂。
今年是我父母結婚三十周年紀念，也是公婆的六十大壽，兩個喜慶的日子趕在了一起。
為了表示孝心，也為了讓辛苦了一輩子的老人們好好放鬆一下，我提前三個月就開始策劃一場「三亞家庭游」。
這個提議，最初是說給陳浩聽的。
他當時剛完成一個大項目，拿到了一筆不菲的獎金，聽完我的想法，他舉雙手贊成：「老婆，你這個想法太好了！我爸媽念叨著想去看海好多年了，你爸媽也該享享清福了。錢的事情你別擔心，我這筆獎金正好用上。」我笑著搖了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
這幾年，陳浩家裡的負擔不輕。
他弟弟，也就是我的小叔子陳斌，結婚早，一連生了三個孩子，夫妻倆工作都不穩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全靠公婆接濟。
陳浩作為大哥，時常也要幫襯一把。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他的錢。
「你的獎金留著還房貸吧，這次旅行，算是我送給四位老人的禮物。」我態度堅決，「我今年業績不錯，公司發的年終獎足夠了。你什麼都不用管，安心等著當甩手掌柜就好。」陳浩看著我，眼裡滿是感動和一絲愧疚，他抱著我，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老婆，謝謝你，你總是這麼體貼。能娶到你，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我當時沉浸在丈夫的溫情和對未來的美好憧憬里，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份「體貼」，在有些人眼裡，是可以被無限利用的理所當然。
我花了一周的時間做攻略，從航班時間、酒店選擇到每日行程，都 meticulously 地規劃了一遍。
考慮到老人們的身體，我特意訂了頭等艙，選了離海邊最近、帶私人泳池的五星級度假酒店，還包了一輛七座的商務車，方便他們出行。
整個行程預算，不算購物，已經超過了八萬塊。
我把做好的行程單發到我們四個年輕人的小群里，陳浩回復了一連串的「老婆威武」，我爸媽那邊自然是滿心歡喜，對我的安排讚不絕口。
當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公婆時，婆婆的反應也同樣熱烈。
她在電話里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哎呀，小夢啊，你可真是有心了！我跟你爸這輩子還沒坐過飛機，沒住過那麼好的酒店呢！你真是我們陳家的好媳婦！」那時的我，還天真地以為，我的真心付出，能夠換來同樣真誠的對待。
02
然而，預兆是在出發前兩周開始顯現的。
婆婆開始頻繁地在電話里跟我「閒聊」，而話題總是不經意地引到小叔子陳斌一家身上。
「小夢啊，你弟弟他們一家子最近可愁死了。最小的那個天天鬧著要去遊樂園，大的兩個又要交什麼補習班的錢，你弟媳婦那點工資，哪裡夠用哦。」我聽著，嘴上應付著「是挺不容易的」，心裡卻已經拉響了警報。
我了解我的婆婆，她從不做無意義的鋪墊。
果然，隔了兩天，她又打來電話：「哎，你小侄子他們，長這麼大，連海是什麼樣都沒見過。昨天看電視里放三亞的風景，羨慕得眼睛都直了。真是可憐哦。」我開始裝傻，故意岔開話題：「媽，您放心，這次去我肯定給孩子們帶好多漂亮的貝殼和特產回來。」婆婆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似乎對我這種不上道的反應有些不滿，最終只能訕訕地掛了電話。
我和陳浩提起了這件事，他皺了皺眉，嘆了口氣：「我媽就這樣，心裡總是偏著我弟。你別往心裡去，這次旅行是我們四位老人的，跟他們沒關係。我會跟我媽說的。」我以為陳浩真的會去溝通，但事情顯然沒有那麼簡單。
又過了幾天，我們回公婆家吃飯。
飯桌上，婆婆當著所有人的面，舊事重提。
「小斌啊，你看看你哥和你嫂子多孝順，要帶我們去三亞玩呢。不像你，沒本事，連老婆孩子都養不好。」小叔子陳斌低著頭扒飯，一聲不吭。
弟媳王玲則陰陽怪氣地開口了：「媽，你這話說的。哥和嫂子都是有錢人，我們這種窮哈哈，哪能比得上啊。別說去三亞了，我們連去趟市裡的公園都得算計半天。」婆婆立刻接話：「誰說不是呢！所以啊，我就想，反正都是一家人，小夢，要不……這次就把小斌他們一家也帶上？人多也熱鬧嘛！機票酒店的錢，讓他們自己……」她話還沒說完，弟媳王玲就誇張地叫了起來：「媽！我們哪有錢啊！五張機票，還有酒店，那不得好幾萬啊！」婆...
婆立刻瞪了她一眼，然後滿臉堆笑地看著我：「小夢你看，他們也是真的困難。你當嫂子的，就多擔待一點嘛。反正你錢都花了，再多加幾個人，也多不到哪裡去，對不對？就當是幫幫你弟弟了。」我看著這一家子一唱一和，瞬間明白了，這是一個早就設計好的局。
我心裡的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來，但我還是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微笑著說：「媽，這次旅行是我早就計劃好，專門為了孝敬您和爸，還有我爸媽的。預算和行程都是按四位老人來的，頭等艙、好酒店，都是為了讓他們能舒服一點。如果再加上小叔子他們一家五口，那性質就全變了。預算超標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我沒辦法再保證老人們的旅行質量了。」我的話已經說得很委婉了，但婆婆的臉立刻就拉了下來：「什麼叫性質就變了？我們不都是一家人嗎？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嫌棄我們家小斌拖累你了？」
03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放下筷子，看著婆婆的眼睛，語氣不卑不亢，「我只是覺得，凡事都要有個計劃。這次的旅行，就是為長輩們準備的。如果弟弟一家也想去，完全可以，我們可以等下次，他們自己做好預算和規劃，我們作為哥嫂，可以贊助一部分，這都沒問題。但不能像現在這樣，臨時硬塞進來，這不僅打亂了我的全部安排，也是對我們大家的不尊重。」陳浩在一旁也趕緊打圓場：「是啊媽，小夢說得對。這次就先讓咱們四老去，等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安排全家的一起出去玩。」「什麼以後？以後是什麼時候？」婆婆的矛頭瞬間轉向了陳浩，「你現在是翅膀硬了，娶了媳婦忘了娘是不是？你弟弟有困難，你這個當哥的就眼睜睜看著？還不是你媳婦小氣，捨不得花那點錢！我們陳家怎麼就娶了這麼一個斤斤計較的女人！」這話一出，飯桌上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我爸媽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但心裡已經涼了半截。
我辛辛苦苦賺錢，掏心掏肺地想讓大家開心，換來的卻是「小氣」和「斤斤計較」的評價。
弟媳王玲見狀，更是火上澆油：「就是啊，不就是多五個人嘛，嫂子你一年賺那麼多，這點錢算什麼呀。再說了，我們家三個孩子，跟著去還能給爺爺奶奶解悶呢，多好。」我徹底不想再和他們廢話了。
我站起身，對我爸媽說：「爸，媽，我們走。」陳浩也趕緊站起來，想拉住我：「小夢，你別生氣，我媽她就是……」「你不用說了。」我打斷他，「今天這頓飯，我吃不下了。關於旅行的事，我的立場很明確，不會改變。如果媽非要堅持，那這次旅行，就取消好了。」說完，我頭也不回地帶著我爸媽離開了。
那晚，陳浩回到家，第一次跟我低了頭。
他反覆道歉，說他媽媽就是那個脾氣，刀子嘴豆腐心，讓我別往心裡去。
他保證，他會再去跟他媽和弟弟溝通，絕對不會讓他們破壞我們的旅行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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