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徹底失控了。林家那邊的親戚呼啦一下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指責我。一個穿著花哨、像是林薇薇姑姑的中年婦女指著我的鼻子罵：「你這當姐姐的怎麼這麼惡毒！這是來砸場子的吧！我們薇薇哪裡對不起你了！」我爸趕緊站起來打圓場，臉色灰敗：「親家，親家，別激動，小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的……」我媽則拉著我的胳膊，帶著哭音：「念念，你快別說了，快給大家道個歉……」道歉？我甩開我媽的手。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到如今，我要是道歉，那才真是把我們蘇家的尊嚴徹底扔在地上讓人踩。
林薇薇被她那群姐妹圍著，哭得更大聲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蘇陽被林家的人推搡著，逼著他表態。他像個木偶一樣，被扯來扯去，臉上是崩潰的神情。我看著這荒唐的一幕，心裡反而異常平靜。也好，早點撕破臉，總好過以後我弟弟受一輩子的氣。我提高聲音，壓過那些嘈雜：「話我擺在這兒了！五十二萬，有效！各位叔叔阿姨，兄弟姐妹，都做個見證！」說完，我不再看那一團混亂，轉身推開椅子，徑直朝著宴會廳門口走去。身後是林薇薇更加尖利的哭罵聲，蘇陽痛苦的呼喊，以及一片沸反盈天的議論。
03
我走出酒店大門，晚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我才感覺到自己心跳得有多快，手腳都有些發軟。剛才在裡面的強硬，有一大半是硬撐出來的。我走到停車場，拉開車門坐進去，關上門，世界瞬間安靜下來。只有車窗隔絕不了的、遠處宴會廳隱約傳來的喧鬧，證明著剛才那場鬧劇真實發生過。我趴在方向盤上，渾身脫力。說不後悔是假的，畢竟那是我親弟弟的婚禮，被我親手搞砸了。可一想到林薇薇那副嘴臉，想到蘇陽那窩囊的樣子，那股邪火就又冒了上來。
手機開始瘋狂震動，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我爸媽打來的。我沒接。現在接電話，除了挨罵和被迫去道歉，沒有任何意義。我需要冷靜一下。我發動車子，駛離了酒店。車開出去很遠，我才找了個路邊停下。手機螢幕亮個不停，除了未接來電，還有微信轟炸。有我媽的：「念念你快回來！給你弟弟媳婦道歉！這像什麼話！」有我爸的，語氣沉重很多：「蘇念，你太衝動了！趕緊回來解決問題！」還有幾條是親戚發來的，有詢問情況的，也有委婉表示我不該那麼激烈的。
我一條都沒回。我點開和蘇陽的聊天框，最後一條信息還是昨天我問他婚禮流程確定沒有。我想了想，發過去一句：「蘇陽，你自己想清楚，你要娶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姐今天把話放這兒，不是為了羞辱誰，是給你，也是給我們蘇家，爭一口氣。」消息發出去，石沉大海。他大概正被林家人圍著「審判」，沒空看手機，或者，看了也不知道怎麼回。
我在車裡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城市的霓虹燈亮起，車流如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途。而我，剛剛把我弟弟的婚姻，或許還有我們姐弟的感情，推上了一條未知的、大機率是崎嶇的路。我心裡堵得難受。為那二十六萬？不，錢是小事。我是為蘇陽感到悲哀。我比他大五歲，父親身體不好，家裡條件一直普通。我大學就開始做兼職，畢業後進了設計公司，沒日沒夜地加班，一步步熬到現在，開了自己的小工作室。我不敢鬆懈，因為我知道，我是姐姐，得幫襯家裡，得給弟弟做個榜樣。
蘇陽從小被保護得好，性子軟，沒什麼主見。我總想著，等他長大了，成熟了就好了。可沒想到，他會在感情上栽這麼大一個跟頭。林薇薇那個女人，從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她眼神太活，心思太重。可蘇陽喜歡，愛得死去活來。我提醒過他幾次，他卻覺得我是看不起他的選擇，是嫉妒他找到這麼漂亮的女朋友。為這，我們還冷戰過一段時間。後來看他鐵了心，我也就懶得再說了，只希望結了婚，林薇薇能收收心，好好過日子。誰能想到，她進門第一天，就給了我們全家這麼大一個「驚喜」。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我閨蜜趙琳打來的。她今天也在婚禮現場，坐在稍遠一點的桌子。我接起電話，那邊立刻傳來她急切的聲音：「念念！我的天！你沒事吧？你在哪兒呢？」聽到熟悉的聲音，我鼻子一酸，強忍著說：「沒事，在車裡。」 「你可真行！五十二萬換媳婦！哈哈哈你沒看到林薇薇那張臉，都快氣歪了！太解氣了！」趙琳在那邊沒心沒肺地笑，她一向看不慣林薇薇的做派。 「解氣是解氣，可這爛攤子怎麼收場？」我嘆口氣。 「收什麼場？要我說，這婚不結才好呢！那種女人，娶進門才是禍害！你就是太給你弟弟面子了，要是我，早大耳刮子抽上去了！」趙琳憤憤不平。
和趙琳聊了幾句，心裡稍微舒坦了點。她說婚禮現場在我走後亂成一鍋粥，林薇薇哭喊著要取消婚禮，她家親戚不依不饒，我爸媽低三下四地賠罪，蘇陽像個悶葫蘆一樣一言不發。最後司儀勉強圓場，儀式算是草草走完了流程，但喜宴的氣氛徹底沒了，好多賓客沒等宴席結束就提前走了。 「你爸媽現在肯定怨你，覺得你毀了婚禮。但念念，你得硬氣點，這事兒從頭到尾就不是你的錯。是林薇薇先挑事的，她活該！」趙琳給我打氣。 「我知道。」我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擔心蘇陽。」 「他那麼大個人了，自己選的路，自己受著。你護得了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趁這個機會，讓他看清現實，未必是壞事。」趙琳的話雖然直接，卻也有道理。
掛了電話，我又在車裡坐了一會兒。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沒用，只能想想接下來怎麼辦。爸媽那邊肯定要有個交代，但道歉是不可能的。蘇陽……我希望他能自己想明白。至於林薇薇和她家，經過這麼一鬧，這親戚怕是沒得做了。也好，省得以後麻煩。我啟動車子，決定先回自己住的地方。現在回父母家，肯定是雞飛狗跳，等我冷靜一下，他們也冷靜一下再說。車開到小區樓下，我停好車，剛要上樓，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有點耳熟、帶著點猶豫的年輕男聲：「喂？是……蘇念姐嗎？」
04
我愣了一下，這個聲音一時想不起是誰。「我是，你哪位？」 「姐，我是王浩。」對方報出名字。王浩？我快速在腦子裡搜索著。哦，想起來了，是蘇陽的大學同學，也是好朋友，關係挺鐵的。以前蘇陽帶他來家裡吃過幾次飯，一個挺陽光開朗的男孩，家境好像也不錯。婚禮上他好像也來了，坐在同學那桌。 「王浩啊，有事嗎？」我心裡有些疑惑，他怎麼會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姐，你現在方便說話嗎？」王浩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謹慎。 「方便，你說吧。」我走到小區花園的長椅坐下，預感他這通電話可能跟婚禮上的事有關。
「姐，今天婚禮上的事……我都看到了。」王浩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說實話，剛開始我們都嚇一跳，但後來想想……姐，你做得對。」這話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他是來當說客，或者替蘇陽傳話的。 「蘇陽他……唉。」王浩嘆了口氣，「陽哥現在被林家那些人圍著，脫不開身。他手機好像也被林薇薇拿走了，估計聯繫不上你。他讓我偷偷給你打個電話，跟你說聲……對不起。」蘇陽讓他跟我說對不起？我心裡微微一顫。看來，他也不是完全糊塗。
「他還說什麼了？」我問。 「他說，他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林薇薇……確實做得過分了。」王浩的聲音壓低了些，「但是姐，現在場面弄成這樣，陽哥也很為難。林薇薇鬧著要回娘家，說不過了。她家那些親戚說話也很難聽。叔叔阿姨那邊壓力很大。」我能想像得到那個場面。我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人，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今天被這麼一鬧，肯定又氣又急又丟臉。 「王浩，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平靜地說，「但這件事，我沒有錯。我不會去道歉。至於蘇陽，他是個成年人，該怎麼處理，是他自己的事。」
「我明白，姐。」王浩連忙說，「我不是勸你去道歉。其實……我們幾個同學私下裡都說，林薇薇配不上陽哥。她太能作了，陽哥跟她在一起後，整個人都變了，畏畏縮縮的。今天這事，雖然鬧得難堪，但說不定是個轉折點。」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姐，我跟你說個事，你別告訴陽哥是我說的。就前幾天，我們幾個朋友聚會，林薇薇也在。她喝多了點，跟她的姐妹炫耀，說你們家好拿捏，蘇陽什麼都聽她的，等結了婚，她要把你們家那套老房子賣了，換套大的，寫她一個人的名字……」
我的血一下子又湧上了頭頂。原來如此！怪不得她今天迫不及待地要給我下馬威，是想一開始就徹底壓住我們，以後好為所欲為！那套老房子是我爸媽一輩子的心血，雖然舊，但地段好，是他們養老的依靠。林薇薇竟然早就打上了主意！ 「姐？你還在聽嗎？」王浩的聲音把我從憤怒中拉回來。 「我在聽。王浩，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這更證明我今天沒做錯。這種女人，絕對不能進我們蘇家的門。」 「姐，反正……你心裡有數就行。陽哥那邊，我再找機會勸勸他。你自己也保重。」王浩說完，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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